西北的冬天终于过去了,春天如期到来了。
西北大地上此时也已是绿草盈长,暖意融融,那些细小的花儿也都竞相开放,一片生机盎然了。
让我们快速略过那些冗长而又沉闷的岁月,删去那些与本书无关的事件和细节,只将我们的视线聚焦在我们的人物身上,来到我们所关注的人物的生活中间,同他们一同感知这个世界的冷暖与无奈。
此时楚国境地已经平定,帝国对于南中国的战争也已经结束,岁月在平淡而又热烈的建设中又过去了两年有余。
在栎阳这座普通的小县城里,他已经逗留五年了,度过了寄居他乡、漂泊度日的童年时光。在这段时日里,他和叔叔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项梁有着太多的事需要去做,他只能自己照顾自己了。他们的关系很好,在这世间,他们是相依为命的仅有的亲人。这个14岁的男孩所做的事情,主要就是专心致志苦读故国的纪事书籍,当然更重要的是修练武艺。如今,他已经是一个勇武而又沉稳的少年了。
长期的阅读与艰苦的训练,养成了这个孩子孤独、多疑、不平的性格。他内心里炽烈如火,可是表面又冷漠沉默。志向远大、才气过人,然而思虑偏激。很注意听别人说话,却很少表达自己的想法。与同龄的少年相处,显得落落寡合,有点不合群的孤僻。于是那些好事的孩子就想捉弄他取乐。当然也只是出于少年的心性,玩耍而已。但是对于他来说,却难以忍受。长久处于漂泊生活所形成的心理敏感,深深地刺痛着他孤傲的心灵。所以当他不能容忍的时候,他练过武艺的拳头远比他们硬了许多。于是少年都很畏惧他,“子弟者皆已惮籍矣。”
他将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世界已经不再是几年前的世界。
在这个势利的世间生存,并不容易。世故练达的人,正视现实,与征服者妥协,很快就融入其中了,于是又活得滋润起来。他们是顺应潮流的明智者。更何况帝国的统治者也并不歧视任何一位子民,而且给予了这些旧日的贵族以各种优待。
但是灭国亡家的仇恨并不会轻易消失。那些失去了全部财产和特权的孤臣孽子并不领情,他们流窜四方,心怀仇恨,阴谋仍然在继续,没有一刻停止过。
这是注定的宿命,无法放弃。当然,他同样无奈。那么他属于谁呢?
他的思绪时常遨游于故国的山河湖泽,内心常常为这种屈居他乡的命运愤恨不已。他暗自立下雄心:尽可能学到一切,有朝一日,将用自己的力量向这个帝国讨还公道。他有一种预感:总有一天,他将重建他的楚国。
这个沉默寡言的男孩,腼腆,并且孤独。常常独自站在城垣的一角,默然伫望着太阳即将消失在群山之下的一刻。
一抹含义不明的笑意在黄昏的微光下散发出逼人的气势,让人们心里凛然而生畏惧。
他独自站在这黄昏的熹微光华里,双目划过时空,追随着落日而去。
在这同一座县城里,同样的生活也影响着另外的一些人。
虽然这是一个不太重要的日子,而且显得和往日一样平常。
但是这个日子又与往日略有不同,因为这天是乡村的庙祭之日。庙会是这个大陆上平民百姓一切心愿的寄放地,也是一切希望的祈求处。于是三教九流自然汇聚而来,五花八门自由展示风采。平日里那些轻易难得出门的人,也借此空闲走进这里。当然也会有各种意外的事态发生,这都在情理之中。
他常去玩的土地祠,仍然残留着战争的痕迹,塌陷的垣壁久无修整,杂草一寸寸地长出,在这废墟之上又显示出顽强的生机。
与远处城隍庙的庙会相比起来,这里显得冷清而又寂寥。当然,一方土地,一方人民嘛。各展各的神通,各显各的风光吧。
他在练过剑式之后,就又来到祠前。这里很久没有人来献祭了,他是这个祠堂近来唯一的来访者。当然,他只是留意这里的清幽,并不怀有什么祈求。
悠然自在地坐在祠前的大树下,托腮而思。
这个少年就这样静静地把自己融在这春日的阳光之下。似乎天地之间什么也不再存在,一任思绪遨游天外。
“羽儿,保护好这个孩子,从今以后她就是你的小妹。”
项籍抬起头来,愕然地看着他的叔叔项梁。
项梁说:虞儿,来见过你的哥哥项羽。从此你们就是亲兄妹。
“虞儿?”项羽怔怔地看着她说:“叔叔,这是我的妹妹?”
项梁说:虞儿会慢慢告诉你,现在我必须走了。如果明天日出之前我还没有回来,你们就迅速离开这里。
项羽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项梁已经远远走了出去。只剩下他们二人站在这里。
四周的群山静默不语,显得高深而又空寂。
始皇帝三十一年(公元前216年)。秦始皇夜间微服出行,在咸阳郊外的兰池遭遇刺客。
激怒了秦始皇帝,下令“大索天下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