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二世元年(前209年)九月。芒砀山的深山湖泽之间。
深秋的夜晚,星星依然在天空闪耀着它的光芒,带着永恒的预言意义,显得格外清晰。
淮北平原上吹来了令人心旷神怡的清风,带着收割之后的田园气息。
他坐在这块石头上,身畔依着他的长剑。双眼向深远的夜空搜寻望。似乎在寻找什么。有点孤独,却又在做着思考状。
那颗星的光芒属于我?那颗星的光芒照耀着我的未来?那颗星是我的幸运之星座?那颗星的光辉是我的光辉?
今晚还能看到我的幸运之星出现吗?
那轮深蓝色的月亮,在被秋风擦拭得洁静的夜空熠熠生辉。
高高的山崖的倒影,将他深深的隐藏起来。
左侧的崖壁小径上,一位长发女子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听着从黑暗中走来的轻微脚步,他知道是她来了。
她来到他的身边,静静地坐了下来。头轻轻地枕向他的肩膀,一任长发垂覆下来……
他有点奇怪:她是怎么找到的?为什么不论他藏在那里,她总能找着走来,似乎冥冥之中有着什么力量的导引。
她幽幽地说:“你所在的地方,上空常有一团色彩特别的云气,顺着这团云气的指引,我就能找到你。”
这或许是善意的谎言。其实,并不是云雾,是真情相依的心灵感应。没有人能够明白内心的那份牵挂与追寻。在这世间,爱一个人不需要任何世俗的理由,爱与被爱是心灵的共舞。
在那孤独无助的岁月里,她以自己的真纯守护着命运降临的残酷,为他忧心,为他奔波。虽然他沦为逃亡的盲流,她仍然始终如一,不曾有过离弃的念头。为了他,她什么都愿意去做。
是的,为了心中的爱,我愿意承担所有的重负,只愿你能够安好。
她给他带来了衣物和食品,还有她的挚爱。
此前,秦始皇帝曾望着帝国的东南方的天空说:“紫气东来,帝王之兆。东南方的天空中浮游着有象征天子气息的五彩祥云。”于是他巡游东方,意在以自己的天命之威镇压这种不安全的天象。
此时,刘邦更加感到似乎冥冥中有一种命运的暗示,似乎自己头顶的这方天空中就飘浮着这样的祥云瑞气。
似乎这是真的。
山谷很幽静,夜空很深沉。
但是帝国的大地上并不平静。陈胜登高而呼,许多郡县就杀了守令而群起响应。将始皇帝死后风雨飘摇的秦帝国推入了民愤汹涌的洪流怒涛之中,转瞬间席卷天下。天下大乱了。
帝国的东部,沦入了沸腾的民变之中,叛乱正在进行。
沛县县令非常惊恐。
这些混入帝国体制内的官僚们,大多都是朝秦暮楚的势利之徒。他们奉行的是“有奶便是娘,有利便是爷”的投机哲学,在他们的心中没有什么原则是不可以放弃的。他们并不是帝国的忠实信仰者,更不是帝国的坚定守卫者。他们做官只是为了一已之私利,而不是为国为民。
当各地处在民变激荡的混乱之际,他们是最先得到消息的,也是最早为自己的前途和命运做出盘算的。他们是一群很敏感的政治候鸟,他们的聪明超过常人,所以他们不能算是人,只能算是一种政治动物。他们惯于逢迎,太会见风使舵。
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道路有两条:响应陈涉,或者镇压民变。
局势已经很严重了,必须尽快做出抉择。
因为各地的现实很明确,也很残酷。“诸郡县皆多杀其长吏以应陈涉。”
好汉不吃眼前亏,何况不是好汉,更有理由去趁火打劫,从中渔利。至少也应该使自己先安全地活下来,再观望时机。做两手准备。
什么叫政客?这就是典型。就是很会为自己打算的那种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别的一切都可以交易。
沛县县令确实是一个很有主意的人,也很有理想。他充分地发挥他会混的特长,很明智地选择响应陈涉,以期混入这个大潮之中。他想使属地沛县的人民继续服从他,在社会动乱的大环境中,也混得一席之地。这样他就会有双重的身份:既是帝国的官员,又是变民的头领,使自己左右逢源,进退自如,立于不败之地。
当然,他也实在是有自知自明的一个人,因为他知道自己做过什么。所以他也有自己的不安。他顾虑民众不服,于是就想借着地方的势力,使他能够巩固地保有想要的地位。
他也是一个很民主的人,叫来他的僚属狱椽曹参、主吏萧何开会。他正确地分析了面临的形势,也诚恳地做出了征询建议的姿态。
这是决定他们人生命运的一次会议。
萧何说:“您是帝国的官吏,如果现在公然背叛,这是对自己政治生命的儿戏。而且沛县的子弟也不一定相信,恐怕没有人会听从命令。出于万全之虑,建议您赦免并召回那些在外逃亡的人,并对他们进行训练,这样就可以立即组织起数百人的队伍,借他们的力量来统领众人,就没有人敢不服从了。”
“那好,就这么办。”县令说:“请萧何具体负责招募他们。”
萧何就让樊哙立即动身,前往芒砀山,去招集刘邦的人马。
樊哙很快就找到了刘邦,给他带来了好消息,他可以回家看看了。
这确实是个鼓舞人心的好消息,兄弟们都欢呼起来。他们终于可以放心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了,而不必在这个山泽中提心吊胆地东躲西藏了。
深秋的芒砀山,林木已经显出了萧瑟的意味。刘邦带着他的兄弟们,沿着林间小径,走出了这个曾经存身的深山林莽,浩浩荡荡地向沛县进发。
他在心里暗暗地自语:我刘老三终于回来了。
但是,他又觉得有点不安,虽然樊哙说是萧何安排他来的。他仍旧有些怀疑:这一切是不是一个阴谋,是不是事先安排好的骗局?接下来将可能会有什么事发生?
他在心里思虑着。
当他们到达沛县时,迎接他们的却是紧闭的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