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钟神秀也就直言不讳，把发生的事情说于李白听了。李白不由的捋须叹息，平日也常作一些怨情诗，尤其对失宠妃子，本就同情，加之钟神秀开口相求，二话没说，便提笔写道：“玉槛尘生，凤奁香殄。懒蝉鬓之巧梳，闲缕衣之轻缘，苦寂寞于蕙宫，但凝思乎兰殿。信漂落之梅花，隔长门而不见。况乃花心恨，柳眼弄愁，风习习，春鸟啾啾，楼上黄昏兮，听凤吹而回首，碧云日暮兮，对素月而凝眸。温泉不到，忆拾翠之旧游；长门深闭，嗟青鸾之信修。忆太液清波，水光荡浮，笙歌赏宴，陪从宸旒，奏舞鸾之妙曲，乘画之仙舟。君情缱绻，深叙绸缪，誓山海而常在，似日月而无休。奈何嫉色庸庸，妒气冲冲，夺我之爱幸，斥我乎幽宫。思旧欢之莫得，想梦著乎朦胧。度花朝与月夕，羞懒对乎春风。欲相如之奏赋，奈世才之不工；属愁吟之未尽，已响动乎疏钟。空长叹而掩袂，踌躇步于楼东。”
钟神秀看罢，不禁赞道：“李兄真乃仙才也，不知名何？”李白谦虚的道：“李某以人为描本，由感而发罢了。”说罢又题三字，名为《楼东赋》。仰头思索，仿佛想起了杨玉环，如今的他，还一直认为杨玉环是一个失宠的妃子，这《楼东赋》似乎不是为梅妃而作，倒像是替杨玉环报不平。
钟神秀持赋告别李白，约定他日喝酒，便回往上阳宫。念奴和梅妃早已等候多时，见着钟神秀归来，喜不自胜。钟神秀将《楼东赋》交给梅妃亲自看过，主仆相继泪下。钟神秀见梅妃脖子被刺伤，若是感染那可不妙，替他包扎，念奴则拿着《楼东赋》，来找高力士。
高力士出来，见念奴这等模样，不禁怜惜的道：“我说念奴妹子，久未相见，怎料你会落的如此不堪。”念奴笑道：“有劳高公公挂心，念奴小小宫奴，还能有甚乞盼。”高力士道：“侍妹子这般忠心护主，何愁找不到赏识你的主子，何苦还跟着那失宠的梅妃受这等苦呢？”
念奴正愁不知怎么跟高力士提梅妃之事，如今听他先行提起，心中甚喜，也就顺水推舟，说道：“公公尝侍奉皇上，可知皇上意中，尚记得有梅妃？”高力士详怒道：“老奴就知道妹子肯来找我，定是为着梅妃一事。皇上一向多情，也常在老奴面前提起梅妃，可是皇上惧内，恐作不得主。”虽未指明，可已道出如今的杨玉环在宫中的地位，甚至超过了唐玄宗，连唐玄宗也不敢擅作主张。
念奴已听出言中之意，小心拿出《楼东赋》来，道：“这是梅妃托人所书《楼东赋》，愿高公公代为献于皇上，是或成败，奴婢都记得公公的大恩大德。”高力公展开粗粗一看，说道：“梅妃也欲效访汉陈皇后事？”念奴道：“奴婢身无分文，无千金可蹭，但教用的着奴婢的地方，即愿是死，奴婢也愿意。”
高力士道：“妹子误会了，老奴可非是这个意思，老奴与妹子也算旧相识，乞能向你讨金。怕只怕此事若让贵妃娘娘知晓，老奴这颗脑袋……”说白了还是害怕。念奴可不想为了梅妃，害死其他的性命，所以没有再求，泄气的低着头。
高力士虽是太监，可也算是有血有肉，忽生男子气概道：“看妹子如此沮丧，老奴实在不忍心，老奴就拼死一试便了。”念奴喜不自胜，致此已无感激的话好言，眼中激动的欲掉下泪来。
高力士趋着唐玄宗刚探望杨玉环回来空隙，将《楼东赋》献上，唐玄宗瞧罢，不禁想起旧情，也觉怃然，遂取出珍珠一斛，令高力士密赐梅妃。梅妃大喜，将珍珠转授李白，令写一首婉转诗。李白退还珍珠，写下一首七言绝句。
高力士将诗带回，再呈唐玄宗。唐玄宗又复展览，但见上面写着：“柳叶双眉久不描，残妆和泪污红销，长门自是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廖。”短短四句数十字，顿时令唐玄宗万分怜惜，与高力士一起亲往上阳宫而去。
钟神秀替梅妃包扎好伤口，提起药箱便离开了上阳宫，念奴一直相送，见钟神秀身上有残留积雪，便本能的上前替他揩去，发自内心的道：“这么冷的天，若是雪水渗进衣服里，可不好受，你啊，可要顾及一下自己的身体。”
钟神秀连忙退开数步，不想念奴继续误会，也就摆出一副礼貌的态度道：“念奴姑娘真是细心，钟某道谢了。”念奴脸一红道：“你我还须这么客气不成？”钟神秀忙道：“男女授受不亲，皇宫内苑流言菲语又多，关系还是分清楚点好，今日所发生的事，钟某已把它忘记，念奴妹子也不必记在心上就是。”此话一语双关，即指梅妃寻死，又指念奴曾许下以身相许的诺言，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婉转的拒绝。
念奴听罢，心中难受之极，泪水又要冲出眼眶，不过她强忍住了，她一直自卑的认为，自己一个小小的丫环，如何能配得起人家，人家没有直接拒绝，已算是给自己留足了面子，自己应该有这个自知之明。她强颜欢笑道：“念奴明白的。”
钟神秀心中稍慰，忽然间想起还有要事，不禁暗叫：“糟糕！”匆匆跟念奴道别，径往杨玉环处赶去。这且慢表，先说牛贵儿和刘华妃早在武惠妃受宠的时候，便已相识。牛贵儿一直都是刘华妃安插在武惠妃身边的眼线，武惠妃三次生而不孕，都是刘华妃的杰作。后来武惠妃发疯，牛贵儿本可顺理成章回到刘华妃身边，谁料杨玉环也器重牛贵儿，视她如心腹手足，刘华妃就顺水推舟，让牛贵儿继续留在杨玉环身边，以备不时之须。钟神秀被杨玉环的真情所动，不忍再帮刘华妃，刘华妃迫不得以，使用牛贵儿这最后的杀手锏。无意中被钟神秀瞧破，刘华妃便吩咐牛贵儿在钟神秀告密之前，先下手为强，在杨玉环面前反咬钟神秀一口，可巧钟神秀被念奴拉去相救梅妃，无疑刚刚好把时间错开，给了牛贵儿一可趋之机。
话分两头，杨玉环无聊的躺在床上，竟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直到雪儿一声怪叫，才把她惊醒了过来。杨玉环抱过雪儿，笑说道：“本宫不抱你，是不是生本宫的气了，你真是个调皮鬼。”雪儿一向温顺，可是今日却异常的焦躁，白毛都一根一根的竖了起来，杨玉环抚摸着她的毛发，道：“是不是天气很冷，本宫把你放进被窝里可好。”雪儿抖了抖身子，显得极不乐意，也不知道它在生谁的气。
杨玉环见此刻还没有钟神秀的人影，便问宫女道：“钟太医呢？怎么到现在还没有看到他，他去哪里了。”宫女答道：“可能是今天的雪特别大，钟太医所以来迟。”杨玉环也没有在意，知道钟神秀为了自己的这一胎，那是任劳任怨，也就不想催他。
过了片刻，牛贵儿端来一碗热腾腾的药汤来。杨玉环问道：“先前不是钟太医亲自把药端来的吗？今日怎么偷起懒来了。”牛贵儿道：“钟太医可能有心事，今日总是魂不守舍，这药也是他命奴婢端来的。”杨玉环呵呵笑道：“我一个产妇都没他焦躁，他倒是在替谁急。”牛贵儿见杨玉环浑没半点怀疑，紧张的心也稍稍安定。
杨玉环将背靠在枕头上，端起药来喝了一口，顿觉不适应，吐了吐舌头道：“这味药为何这般苦。”牛贵儿心中一颤，还以为被杨玉环瞧出了破绽，一时无言以对。她是做贼心虚，杨玉环并没有怀疑，笑说道：“钟太医知道本宫怕苦，药中会放一味甘草，想必今天给忘了。”牛贵儿忙道：“就是这样，这钟太医也太粗心了。”
杨玉环道：“算了，算了，这么冷的天，本宫也不想你们白忙活。”边说边捂着鼻子喝起药来。牛贵儿看着她喝到一半，突然间上前在她手腕上一推。杨玉环抓不住碗，飞出去立马摔碎在地上。杨玉环微怒：“牛贵儿，你这是怎么了。”
牛贵儿急忙跪倒在地上：“奴婢该死，请娘娘砍了奴婢的头吧。”杨玉环怒气一消，道：“本宫为何无故砍你的头，可是你今日也太不小心了，这药本宫只喝了一半，这不是浪费了。”牛贵儿硬着头皮道：“奴婢不是不小心，奴婢是故意推开娘娘的。”
杨玉环方使觉得事情不简单，神色顿时严肃起来，厉声道：“为什么？”牛贵儿道：“奴婢不敢说。”杨玉环道：“本宫让你说，你有何不敢，你知道本宫的为人，此事你若说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后果你应该很清楚。”
牛贵儿磕头道：“娘娘饶命！”杨玉环道：“要我饶命，还不快说。”牛贵儿迟疑片刻，说道：“不知为什么，钟太医今天喝的酩酊大醉，并且胡说乱语，奴婢听到了一些不该听到的东西。”杨玉环不追问，那锐利的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牛贵儿被盯的全身发毛，低头继续道：“钟太医自言自语，说他对不起娘娘，娘娘第一次流产，也是因为他在药中做了手脚。奴婢不知此事真假，害怕钟太医又会在药汤中下药，所以冒死推娘娘，奴婢知道罪该万死，请娘娘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