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母茫然,“咱家的大门吗?”
“啊。修得非常结实,两年也不会坏了。”
“唔,怪不得?中午你们刚走一会儿,大门口就丁丁当当的响了起来,我寻思是大龙他们家在钉什么,原来是在修咱家的大门哪!不是你求的人吗?”
“不是。我正预备礼拜天和重霄修呢。”
“唉!这是谁呀,做了好事还不让人知道?这可怎么好啊?雪儿,你去问问陆阿姨,是不是她偷偷让大龙给修的?咱可不能吃昧心食儿呀。”
“我知道了。”飘雪边答应边摸摸母亲的身下,“哎呀,太湿了,您怎么不出声啊?我给您换换。”抱过一边的备用褥子。
“别换了,就溻着吧。连泡尿都管不了活着没用了。”
飘雪把母亲往一边挪挪,铺备用褥子。“您又说死?”
“这该死的病太糟蹋人了,死了利索。”
“糟蹋谁了?我可是您闺女呀!”
“可怜的孩子!你前生一定杀人放火了,要么今生怎么会摊上个病妈呢?”
“此言差矣!”故意逗母亲,“您除了不能走可是个最完美的妈妈了!您给了我漂亮的外貌,快乐的童年,伺候您是我的本分,应该的。”
兰母心酸酸地瞅着女儿。
“咳!光顾着说话了,药拿回来了。”回身出去。
兰母呆呆地看着尿湿的褥子。
飘雪拿着两瓶药回来,一瓶给了母亲一瓶放在了八仙桌上,然后拿起桌上的暖瓶倒水。
“妈妈,这药药店卖的很贵,又担心是假药,所以不敢买。昨儿我才和芳菲说,她今个就拿来了。”
兰母长长吐了口气。“左一回右一回地麻烦人家,这人情债可大了去了,不知何时能报答人家?”
飘雪接过母亲手里的药瓶,拧开盖子倒出两粒药片,然后抬高母亲的上半身子。“您老人家放心好了,咱家不能永远这样,不管是人情债还是物质债,都由我来还。”
“妈相信你,因为你不仅长得好看,心眼也好,不会做忘恩负义的事。”
飘雪笑笑,抱起湿褥子朝门走。
“雪儿……”兰母欲言又止。
飘雪回头,“您有事儿?”
兰母略略停顿下,说:“月亮说她被选上跳集体舞了,得穿体形裤。这小妮子不敢跟你说硬来磨我。我知道家里没钱,为了给妈买药你把头发都给卖了。……唉!你就看看你的同学谁有给她借一条吧。”
“妈,什么卖头发买药的?陆阿姨宋婶她们过来您可别乱说,人家该笑话了。我是真的不愿意伺候它了,您看,这样多好?”用手拨拉一下短短辫子。“哪天这也不愿意梳了,我就剪成更短的,早晨起来用手捋捋就行了。”说得很自然很有理,表情也配合得恰如其分。“月亮还真有穿裤子的命?芳菲说了一大套理由不要钱,我脸皮也够厚,居然把钱给拿回来了?明天我就去给她买。”
兰母面上带笑心中哭泣,看着女儿出去,突然骂起了死去的丈夫:“死老头子,你为什么要走得那么早啊?……”
飘雪刚把母亲的湿褥子拆了,就听见隔壁陆老太在叫飘雪,她急忙跑了出去。
陆老太从木杖的夹空儿递过来一碗饺子。
飘雪接过饺子,“哎呀,陆阿姨,太多了!您包多少啊?”
“多着呢。尝尝,驴肉馅的,你萧叔叔打麻将赢回来的驴肉。”
“谢谢您啦!您哪次吃好东西都不落我们家,可我们家的东西您是一样也没有吃过。真愧得慌!”
“邻里间住着不就图个混合,你们家的情况谁不知道?阿姨不会挑你的。”说着,扒着木杖探过头。“哎,小雪儿,今儿个有个小伙子给你家修门来着。那小伙子不仅长得俊活儿也做的不赖,你看看你家的门,不拿斧子砍是不会坏了。他是谁呀?”
“是重霄同学的哥哥。”脸热心跳,偏偏得装得自然,真难为她了。“大门坏了好多天了,妈一个人在家上课也惦着。上个星期,重霄的同学来玩儿看见,回去就和他哥说了,第二天他哥来量了尺寸,今儿才来修。”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见外?我们家三个大男人,修个门不就是十几分钟的事吗?以后有什么活儿一定要出声,听到没有?”
“听到了。以后不能少麻烦了。”
“快趁热让你妈尝尝,天上龙肉地上驴肉,她指不定吃没吃过呢。”
“好的阿姨。我给您倒碗去。”快步走进房门。
还完碗,飘雪开始做饭,洗早上泡的衣服。活在手里忙着,大门在心里晃悠着——到底谁是那个修门的人呢?
一通神忙,待躺进被窝,北墙上的老挂钟已经敲过了十一下。
这就是一个十八岁少女的生活,从十岁起,这部勤劳的小车子便步上了艰难的生活轨道,有些零部件已经过早地损坏了,譬如,她的头疼病、失眠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