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雪……
天空飘扬的是雪,地上铺积的是雪,远处弥漫的是雪,近处飞舞的是雪,无遮无拦的六角型花,无忧无虑地荡着、落着、飞着、美丽着、舞蹈着、逍遥着,世界是它们的了。
春节踩着纷扬的雪花,伴着稀疏的爆竹声姗姗而来。在这个传统的节日里,每家每户都要损耗掉大把的金钱,弄些鸡鸭鱼肉,在节日期间尽情地“糟蹋”。
兰家是没有闲钱可以糟蹋的,重霄的营养不良时好时坏,大夫给飘雪两条建议:一,休学;二,增加营养。休学是不可能的,大学是姐俩的梦,已经走了九十九步,决不能功败垂成,所以,两条建议变成了一条。
飘雪蹒跚地走着,脑子越来越沉,眼睛越来越花,一辆卡车从身边呼啸而过,她随之摔倒,半天也没爬起来。
“姑娘,摔疼了吧?”一位老人搀起飘雪,掸去她身上的雪。
“没有。老伯,谢谢您!”她勉强站住,努力挣脱眼前的模糊,忽然她看清扶着她的老人在摇晃,立即惊呼一声抓住老人,关切地问:“老伯,您没事吧?”
老人摇摇头。“我没事。姑娘,你可有事了。要不要送你一段?”
“不用了,您忙您的去吧。我歇一会儿再走。”
老人犹豫着走开了。
几分钟后,飘雪开始走,十步一停,五步一站,鼓胀的兜子,如一块巨大的石头,阻拦、纠缠、拖坠着她的脚。终于,她妥协了,不再提它,不再背它,只把它撂在地上拖。仿佛走了几千里,在她正准备爬的时候,家门出现在了前面,于是她憋足最后一口气,把那只该死的兜子弄到了大门边,然后便像只泄了气的皮球,堆在大门前的台阶上。
心在缓慢地跳动,每跳动一下,都如一把大锤重重地敲在胸口上,震得身子越来越软,胃越来越翻动,头越来越晕眩。她紧紧地闭起眼睛,拳起腿,抱住膝,把头紧靠在膝盖上,尽量调理着呼吸。
“嚓嚓嚓……”
一个男孩子,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了过来,到了飘雪跟前他忽然站下了,声音不无惊讶地说:“大姐,大冷的天,你怎么坐在这儿了?”
“二龙,你走开。别理我。让我坐会儿。”飘雪昏昏沉沉地想着,吸了两口长气,聚积一点儿力气挥了下手。
男孩子耸了下肩,然后推开萧家的大门。
飘雪一动不动,似睡着一般,雪花在她的头上、身上覆盖,将她的鞋子埋没。
“嘎吱……嘎吱……”
一个一身皮衣的男人,不急不缓地拐过墙角,停在了飘雪的前面。
“谁呀,又是二龙?”飘雪烦躁地想着,用力睁开眼皮,恍惚地看着离她不足三尺的一双沾着积雪的皮鞋。“不是二龙,二龙的脚没有这么大。是滕展鸿?也不对,他这时已经在车上了。那是萧石林,讨厌!走开,走开,不许跟我说话……”她无声地叫着,抗议着。
皮鞋固执地停在那儿,仿佛它从很远的地方辛苦走来,就是为了要停在这儿。
飘雪闭上眼,真想骂两句脏话,偏偏骂人也需要力气,偏偏此刻她缺的就是力气。
“你预备要在这里坐多久哇?”皮鞋终于忍无可忍说话了,那浑厚的男中音中不无怒气。
飘雪一悸,迅速睁开眼睛,抬起头。
江澎浪蓦地愣住:如此憔悴,如此苍白,这是她吗?慢慢蹲下,他错愕而又惶急地问:“你是不是生病了?”急急拍打她身上的雪。
飘雪呼地向后一闪,然后摇了摇头。
江澎浪直起身,看着她艰难地往起站,伸了两次手却没敢帮她。
飘雪扶着木杖,瞥着地上的兜子,然后淡淡地问江澎浪:“你来干什么?”
江澎浪溜着她的脸,试探地提起地上的兜子。“看看老同学不行吗?”
飘雪拿出钥匙打开大门,请他进去。
进了屋子,飘雪出去倒水。
江澎浪的目光在室内游走,最后停在柜盖上一封没有寄走的信上。
飘雪回来,手中杯子里的水,随着她不稳的行走一高一低地往外蹿跳着。
江澎浪急忙接去水杯放在圆桌上,回手想扶她坐下,可一想她刚在大门口的动作,又忙把两只张开的手握在了一起。
两个人坐下。
江澎浪尽量自然地说:“哎,我可以叫你飘雪吗?”
“随便。”毫不惊讶,似乎理所当然。
江澎浪欣喜地笑了。“对了,你的成绩一直很好,怎么会考不上呢?”
“请不要谈这个问题。”声音冷冷,脸色冷冷。
“对不起!”不尴不尬地挠挠头。
飘雪微微咧下嘴角。“你们学校怎么样?”
“还凑合吧。”皱了下眉头,似乎很苦恼地说:“不知为什么,感觉里似乎北中更好一些。”
飘雪撇下嘴角。“问你件事可以吗?”
“好,你问。”
“我妈去世时,你们大家是不是凑了很多钱给我?”看着他。
“是,但不是很多。”
飘雪微微呆了下。“你很坦率。”
江澎浪耸下肩。“我想留个好印象嘛。”
“浪费!”她轻轻摇头,轻轻地说。无意识地摸摸昏沉沉的头,想着他那些还没有拆阅的信要不要还给他。
江澎浪没在意,小心翼翼地问:“你为什么不给我回信呢?
瞥着他迫切的目光,飘雪放弃把信还给他的念头,但她也要断了他再给她写信的做法。于是,硬邦邦地说:“我不给任何人写信。”
“真是这样吗?”似笑非笑地瞟了眼柜子上的信。
飘雪想起柜子上的信,却故意嘴硬,“当然。”
江澎浪端起水杯喝了口水,然后很随和地说:“你无须写信,只看就够了。”
“我看信也是有选择的,譬如高老师的信芳菲的信,不管多忙我都得看,因为,他们一个是我的恩师,一个是我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