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之扬蓦然觉得脑海之中嗡了一声,懵懵懂懂,也掉下泪来,道:"上官姐姐,你莫哭,我发誓就是!"眼望着观音像,正色说了一遍,除了自己多加了"姐姐"二字,可说是一字不差.上官楚慧望望他,忍不住"哇"地放声大哭,哽咽道:"娘啊,女儿在你面前立的誓,今日应了:咱们家的‘四象宝经’,女儿没传给外人…………"
上官楚慧哭了一会,从怀中取出那本黄绢书,道:"这是我家传的内功修习之法,叫做‘四象宝经’.喂,你识不识得字儿"
莫之扬头一次觉得自己也有点光彩之处,忙答道:"识得几个.梅伯伯以前教我念<诗经>、<论语>时,还说过我……我甚是聪明伶俐呢."向上官楚慧望了一眼,却见她也正怪怪地瞧着自己.两人目光一经对视,莫之扬不好意思,忙傻笑一下,上官楚慧嘻嘻一声,也破涕为笑.莫之扬但觉她这一笑犹如急雨忽收,丽日放晴,说不出得明媚照人,不由得呆呆地道:"姐姐,你……可真好看."上官楚慧愕然叹口气,将那本黄绢书递到他面前.莫之扬左手接过,但见那黄绢书封上乃是四个小篆,喜道:"姐姐,这是<四象宝经>,我识得呢."抬手翻过封面,看清里面第一页的字画,不由得轻呼一声,道:"怎么是这些"原来书上第一页画了一个裸身女像,双臂下垂,两足并立,身上画了数条细线,说不出得怪异.莫之扬脸如热炭,慌忙把目光转向一边,连道:"我不识得,我不识得."
上官楚慧扯住他右耳,怒道:"让你看那上面的文字,谁让你看图画啦"拉他面对着那书页.莫之扬心道:"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言.’这虽是一张图画,我看见了,那也是非礼了.即已非礼,再非她一非有何不可"见书页那女像下果然有数行蝇头小子,心下大定,念道:"奇正相史,阴阳互辅.男子阳刚,女子阴柔,惟我四象,刚柔并济.始于丹田,归于心脾,驱之劳宫,生之涌泉,川流不息,日月永滋."
上官楚慧喜道:"你这小傻瓜果然没骗我.说来甚是丢人,我不认得几个字,以往练这‘四象宝经’时,只是看了人像上的线条箭头瞎琢磨,这回有了你,咱们就可以好好习练啦."翻开第二页,道:"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莫之扬低头瞧去,见第二页上还是一张裸女像,不过身上却只画了两根线,从肚脐下三指处引出,一条顺左腿延至足底,一条顺右胸上伸至右臂掌心.细线旁写了许多小字,什么"丹田"、"膻中"、"会阴"等等.注文上写道:"集意念于丹田,叩齿二十,舌舐龈交,药津生焉,乃服.导至丹田,思日精月华设而为旋丹,徐徐为二,一引之驻任脉诸穴,不催不滞;一导其游督脉诸穴,遇肩井而过,息于劳宫.若成,反习之."莫之扬念完,上官楚慧喜形于色,道:"是么是么原来是徐徐为二,难怪我以前练时总不大对头.那花贼婆子抢走我家宝经,误了我练习,不然我早就练成了,将她一掌打死,岂不甚好"拉莫之扬在枯草堆中坐下,挨着他坐了,道:"这丹田、膻中、会阴等等,都是穴位名称.你记好了,我讲给你听."当下一手指书中画像,一手在莫之扬身上戳戳点点将诸般穴位,指点给他记了,嘱道:"你这些日子不能动,便熟记这些穴位,再将经文念熟说给我听."见莫之扬点头,笑道:"小相公,你丑是丑了些,可人似乎不是太笨."
当下,上官楚慧依了新法习练内功,莫之扬就着烛火翻看<四象宝经>.过了一会,残烛闪了几闪,便熄灭了.莫之扬便将黄绢书折好,放进怀中.耳畔但听上官楚慧鼻息均匀,似是连烛火熄灭也未发觉.
下弦月不知何时升起,透过蛛网虬结的窗子洒进室内,将上官楚慧半个身子照亮,半个身子隐藏在黑暗之中.莫之扬闻到她身上清香,怕自己又脏又臭碰着了她,悄悄向后挪了挪身子.他抬头看着窗外下弦月,暗暗道:"前几日这月亮还是圆的,梅伯伯望着月亮,给我和雪儿讲嫦娥奔月的故事.却只是过了这么几天,那月亮便残了,梅伯伯也死了,雪儿也让三圣教的那些恶人抓走了."轻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又想:"上官姐姐为什么要装哑巴为什么要揭穿陈老蛋、花夫人的秘密又为什么让我发誓"思绪纷纭,想之不清,却觉得窗外之月渐渐放大模糊,不知不觉迷糊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忽觉有人轻轻拍自己的头.莫之扬一惊,睁开眼睛,见上官楚慧正定定望着自己,右手食指竖在唇边,低声道:"有人来啦."抱他在观音像后轻轻一放下,道:"待一会儿来的若不是好人,我便一刀将他戳死.你可千成不要出声分我的神."鼻子皱一皱,做了个鬼脸,轻轻跃下神龛,从靴筒中拔出一把湛蓝色的匕首,掩藏在那半扇门之后.
那大汉哈哈大笑,道:"那位姑娘贵姓啊"上官楚慧冷冷道:"姑娘没有贵姓,就是有也不告诉你."那大汉听她说的话刺人,却并不生气,呵呵笑道:"小姑娘好硬的脾气,甚合南某胃口."拾起地上铁锅,大步走出庵门.
上官楚慧少不得又"娘的"、"酒鬼"等等骂了一通,对莫之扬道:"小相公,你现下好些了么能不能走这酒鬼看样子是要赖在这里了.咱们就是走不了,也要另寻地方去住."
却听那大汉笑道:"这屋子不小,你们为什么非要出去住"端了一锅水走进门来,在墙角旧灶上架了,拾些干草枯枝打火点着,回头道:"何况我今日便要走了,你与你的小相公在这里支起炉灶过日子,也大无不可."
上官楚慧见那大汉有取笑之意,不由得又羞又恼,正好没气,见莫之扬出神地望着那大汉,忍不住推了他一把.那大汉瞧得有趣,笑道:"你们两人帮我烧水,我去找些东西,咱们好充饥."又出了门去.
过了一会,莫之扬见那炉火将要熄灭,将炉灶旁添柴加火,瞧见锅中自已的倒影,映出一个满面灰尘的小男孩,头发焦黄,眉毛秃秃,嘴角耳轮起了许多小水泡,分明是个从草灰中扒出来的小土蛋儿.莫之扬知道自己是被那场大火烤成了这般模样,心道:"难怪上官姐姐一直嫌我长得丑."不一会儿,只见庵内一暗,那大汉出现在门口,笑道:"今日咱们运气不错."大步走进,将两只雉鸡扔到灶前拔鸡毛,不一会儿就拔好一只,抽出老锈斑驳的铁剑,将鸡脚、鸡头剁去,掏了鸡杂,扔进锅内,转头笑道:"你们俩只等着吃,不来帮忙么"
上官楚慧哼了一声,转眼去看神龛上的观音像.却见那观音面含微笑,似是也在讥嘲自己,禁不住好生恼怒,摸起地上一块土坷垃,砸在观音像脸上,一边骂道:"你笑什么笑,很好笑是不是"
莫之扬干咳一声,见那大汉又要拔另一只雉鸡的毛中,忍不住道:"南大哥,这锅不是很大,两只鸡不见得煮下,不如咱们把这只鸡裹了湿泥,塞进灶仙,等锅里那只煮好了,这只也就烧好了,两只鸡两个味儿,岂不甚好"
那大汉笑笑,提了那只鸡兴冲冲走出门,不一会儿裹了一个泥疙瘩回来,塞进灶内,望着炉火,头也不抬地道:"莫小相公,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个吃法"莫之扬道:"我梅伯伯带我和雪儿讨饭时,偶然也能捉只鸟雀,梅伯伯便这样烧给我和雪儿吃."
过了一个多时辰,锅中、灶中香味大盛.那大汉停了火,待热气淡了,端下锅来,从供台底下找了三个香炉,拿干草揩了,将汤分倒入香炉之内,招呼上官楚慧、莫之扬二人,莫之扬瞧瞧上官楚慧,拿手肘轻轻碰碰她.上官楚慧道:"要吃你去吃好了,不要管我!"
那大汉笑道:"这姑娘不饿,莫小相公,那咱们就吃罢."从炉灰中扒出那只"泥衣鸡",敲去泥壳,霎时香气四溢.但见圆嘟嘟一团鸡肉,金黄油亮,鸡毛已被泥壳拔得一干二净,不禁赞道:"好吃法!"将烤鸡扯开,一半递与莫之扬.莫之扬递给上官楚慧,上官楚慧看他一眼,重重吐口气,伸手接过,放在嘴边便咬,却"哎哟"一声叫道:"这么烫!"见那大汉、莫之扬都看着自己发笑,脸儿一扬,席地坐下,端起一只香炉喝了口鸡汤,道:"不吃又怎的!"吃了一会,上官楚慧抹抹手,对那正猛灌酒的大汉道:"喂,我有话问你:昨晚我要杀你,今日你却请我们吃饭,你到底在打什么文章"
那大汉哈哈大笑,擦擦嘴,击节吟道:"世人千千万,识者一两千;三五成知交,余者皆泛泛.何况恩与仇,一了都待然.君不见孤坟野鬼无处诉,莫不后悔好当年"
这首歌的意思甚是浅显,莫之扬听懂了,上官楚慧也若有所思.莫之扬忽觉得心头一热,道:"南大哥,你唱得可真是好听."
正在此时,忽听南山坡上"嗖"的一声,一支响箭"呜呜"叫着飞上天空.那大汉神色一变,飞步抢出屋外.莫之扬、上官楚慧也跟了出去,但见天空中炸出一团五颜六色的烟花,留下一股青烟顺风徐徐向南飘去.
那大汉击掌笑道:"三圣教的狗杂种果然有些门道,知道南某在此,还敢来此滋扰."转回头望着莫之扬,搓搓双手,似是在想什么事.忽然一拍额头,道:"有了."从怀中摸出一个油布小包,道:"你教了我一个吃鸡的法子,算得上是一技之师.南某无以为谢,幸好‘百草和尚’的黑玉续骨膏还算不差,治伤最是灵验."将油布包塞与莫之扬,又道:"你娘子脾气不好,莫兄弟千万小心,我去了."转过身长啸一声,几个起落已不见踪影.上官楚慧骂了几句,瞪眼道:"你是不是听信了他的话我的脾气不好么"莫之扬心道:"你的脾气岂止不好,简直是很不好."嘴上却含糊道:"其实一个人脾气好坏又有何妨只要心地是好的,就行了."
莫之扬见她又着恼,干脆一言不发.上官楚慧发作够了,道:"他给你东西拿来我看看!"
莫之扬笑道:"既不要他的臭好心,看他给的东西做什么"上官楚慧却不生气,正色道:"小傻相公!这‘黑玉续骨膏’可是江湖人的宝贝,哪能这么容易就送人的我看八成是那姓南的胡吹大话,骗我们两个没见识!"只见油布小包中是两片碗口大的蚌壳,揭开蚌壳,里面满满盛着乌油油的药膏,苦香气扑鼻而至.莫之扬问:"是不是"上官楚慧点点头道:"的确不错.我舅舅被人打伤时,刘云霄叔叔便为他去求百草和尚,都没讨到这黑玉续骨膏.这姓南的给你这么多,可真是好大的人情."
莫之扬笑道:"你既说这药膏金贵,就送给你好啦,你好拿了去给你舅舅治伤."上官楚慧眼圈一红,叹口气道:"傻瓜!我舅舅早就不在人世啦,我非得要练好武功,把害我爹娘、舅舅的仇人一个个全杀了,方对得起他们!"说到这里牙关紧咬,双目圆睁,似真见到仇人一样.
这药膏甚是灵验,上官楚慧每日给莫之扬抹一次药,抹到第七日的时候,莫之扬右臂已能屈伸.这几日之中,莫之扬嘴唇、耳轮上的水泡也渐渐好转,浮肿也渐渐消除,净手净脸之后,上官楚慧见他果然是个俊俏少年,那脾气也就改了许多.莫之扬按经文给她详解"四象宝经",上官楚慧越练越觉得对路,对"小相公"更加一天一个看法.
又过几日,上官楚慧要下山,莫之扬道:"上官姐姐,咱们下了山之后,你要去哪里"上官楚慧笑道:"我能去哪里自然是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莫之扬喜道:"真的"却又忧道:"我要去西凉永靖,连自己也不知那是什么地方,怎能累姐姐同去"
上官楚慧正色道:"咱俩已在观音娘娘面前发了誓,从今以后,那便是自己人了,说什么客套话不过,你要去西凉永靖做什么"
莫之扬简略把陆通相托、梅落惨死等事对她说了.上官楚慧点头道:"答应人家的事,不管千难万险,也要做到.不过,这玄铁匮既是他们什么广素派的宝贝,陈老蛋、三圣教等又那般眼热,定是非同小可.咱俩须小心行事,若是走漏了风声,怕是要……总之是大大不妙加万万不可."
当下二人商议行路事宜.上官楚慧到观音娘娘身上、脸上刮了些油彩,和了香灰、鸡油在面容上涂了,用神台上的布幔缝了套衣裙,再将头发散开,乱蓬蓬挽了个发髻,拿树枝作簪子插好,笑道:"怎么样能不能认出来"莫之扬看她这一改装,分明是个二三十岁的傻大姑娘模样,哪里还有上官姑娘的半分踪影,拍掌道:"上官姐姐好本事,连我都认不出了."
上官楚慧笑道:"咱们丑的变俊了,俊的变丑了,那罗狗贼、贼婆子和陈老蛋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咱们.不过,你可不要再叫我上官姐姐了,免得露了马脚."莫之扬道:"那我叫你什么"上官楚慧搔首道:"这个……你就叫我……叫我娘子好啦."
莫之扬只觉得好玩,叫道:"娘子!"上官楚慧粗声粗气道:"相公,什么事饿的么我给你烧饭吧!"两人相对大笑,择路下山.
他们上山之时为了逃命,下山却说说笑笑,好不惬意.莫之扬采了一朵山花递给上官楚慧,上官楚慧在耳鬓上插了,却不仅没衬出花容月貌,反而显得傻姑学俏,在一处小水潭前照了照,摇头道:"丑死人啦."莫之扬却觉得她此时神姿仙貌,妙不可言,连道好看.上官楚慧也不与他辩驳,折了一段柳枝,边走边唱道:"山花开耶开,姑娘上山来.听说有庙会耶哎,可惜他没来.无奈下山去,捎一把黄花菜……"
两人从山上下来,已近晌午.进了杭州城中,在一家面馆打尖.那面馆之中已有一伙人饮酒,半遮了屏风,吃了不到三口面,便听邻桌一人道:"什么你要去西凉永靖那地方万里迢迢,你不是疯了么"莫之扬、上官楚慧吓了一跳,各把一口面噎在嘴里,半晌才敢向邻桌看去.
只见那桌上坐了四个中年汉子,一个商人模样的绿袍汉子拿竹筷夹了片火腿肉,对一个瘦脸酱袍汉子道:"我劝刘师兄还是再斟酌斟酌,千万莫要叫兄弟们担心."那瘦脸汉子道:"我师兄出了事,他的两个乖都在咱们地界失了踪,我怎能坐视不管"那绿袍汉子问道:"到底是什么事"瘦脸汉子摇头道:"唉,我大师兄做事一向周密,这次是什么事竟连我也不知道."那绿袍汉子得了理,道:"实施告诉你罢,兄弟可是听说这事跟江湖至宝玄铁匮大有干系."其余两人齐点头.莫之扬吓了一跳,留神细听.
上官楚慧看清瘦脸汉子形貌,悄声对莫之扬道:"那个人就是我给你说的刘云霄叔叔.怎么他也要到西凉永靖去"莫之扬低声道:"你不上前招呼一声么"上官楚慧道:"你真是个小傻瓜.我只见过他一面,怎敢轻易相信那玄铁匮既不是一般物件,能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个人知道.这一点啊,你可得跟我学学."二人付了面钱,出面馆时见那三个人还在劝"天鹰水鲨"刘云霄不要去永靖.
两人将余钱去成衣铺置办了几身衣裳,出了城,先到了宝石山下,莫之扬见竹墙已烧成一片灰烬,只有两只大水缸还完好无损,不禁又哭了一场,从灰烬中拨出两具焦尸,也辨不出哪个是梅落,哪个是陆通,只好一起合葬了.立了一块木碑,题道:"义伯梅落大人墓",再哭一场,觅道而行.
两个半大孩子,又没有银钱,行路之苦,可想而知.第七日时,上官楚慧道:"咱们出来已走了七百余里地,那罗老贼、贼婆子的势力到不了这里了.娘哎,我可要换衣裳啦,这几日人家看我一眼,我觉得脖子都红了呢."寻一条小溪水旁洗了脸,钻入树木之中,不一会儿,便出来一个俊俏的少女.莫之扬笑道:"娘子……不对,不对,你又成了上官姐姐啦,这样可真好看."上官楚慧笑道:"傻瓜!上官姐姐便是你娘子,你娘子便是上官姐姐,好看难看,你都要看的,知道么不许抵赖!"莫之扬笑道:"若是你抵赖了呢"上官楚慧正色道:"尽说痴话,好马不配二鞍,好女不嫁二夫,你把我当成什么人啦"
莫之扬见她说得认真,也不再辩驳,笑道:"我看人家娶媳妇儿,都是抬了花轿,吹了喇叭,一路热热闹闹.那新郎官骑着高头大马,好不神气,哪像咱们这样子"上官楚慧怒道:"我娘说‘花轿子,花轿子,抬了一个苦日子.’咱们没有花轿子,那过的一定会是好日子,你不觉得好么"掬起一捧水,向莫之扬泼去.两人闹成一团,从溪边追到大路上.
忽听"吁"的一声,莫之扬但见眼前白影一闪,一匹骏马险些撞在自己身上,莫之扬吓出一身冷汗,却见一道黄影一闪,又一匹骏马从眼前驰过.那两匹马上分别乘了一名黄衫少年与一名白裙少女,都是十五六岁模样.他俩本在路上比赛马的脚力,跑得正欢,冷不丁从林中蹿出个莫之扬来,幸亏骑术不弱,双双从莫之扬眼前斜斜掠过,勒住坐骑,回过身来.
但见那少年剑眉星目,虽未成年,却已有了一些英武气概,背上斜插了一口镶了明珠的长剑,衣华人贵;那白裙少女弯眉俏目,背了一柄皮鞘剑,回眸之间,尊贵妩媚.两人调转坐骑,向莫之扬趋来.
莫之扬一时心下忐忑.上官楚慧从树木中追出,道:"小相公,他们撞着了你么"莫之扬摇头道:"没有,我可能吓着了人家."上官楚慧吁了一口气,拉了莫之扬便要拐进树木.
那黄衫少年在离二人一丈处勒住坐骑,冷冷看着二人,大声道:"小畜生,你瞎了眼么,万一让我的宝马踏破了你这颗破脑袋,那不是成心给我们找晦气么"莫之扬是自小给人喝骂惯了的,尚不觉什么,上官楚慧却按捺不住,脖子一拧,骂道:"你才瞎了狗眼!你们差一点撞着我们,我们没找你们的碴了,你倒你娘的有了理别以为骑了个牲口也就成了牲口,就是牲口说话也比你好听些!"
黄衫少年冷不丁遇到这么个骂人祖师,一时慌了手脚,转头对那白裙少女道:"席妹,你看……"那白裙少女目光由柔转狠,盯住上官楚慧,冷冷道:"这位姑娘嘴皮子十分厉害,不知手上功夫是否也不错"脚下一夹,催马驰来,手中马鞭向上官楚慧面上抽到.上官楚慧见她来势迅猛,忙拉着莫之扬向后退去,却听"呼"的一声,那黄衫少年也扬鞭向他俩抽到.
上官楚慧见鞭梢距莫之扬不及一尺,忙将他向旁边一扯,自己后背却结结实实挨了一鞭.上官楚慧骂道:"你娘的妈妈!"将莫之扬推到一边,拔出靴中匕首,着地一滚,到了那白裙少女马前,猛然站起,一刀向马眼插落.那白马嘶叫一声,头一摆,竟躲开这一刺.白裙少女跳下马来,反手取出背上长剑,剑花一拌,向上官楚慧刺到.上官楚慧一声不吭,侧身闪过,贴地扫出一脚.拆了几招,那少女忽然脸色大变,"咦"了一声,弹开一步,惊疑道:"你是谁怎会上官家的功夫"那黄衫少年听了,低呼一声,道:"上官家的功夫"
莫之扬跑上前来,对那两人道:"大路通天,各走一边,这路既不是你们家的,为什么我们就不能走有什么事不要寻我娘子的麻烦,冲我来好啦!"上官楚慧笑道:"小相公倒也义气,不过你只消在一旁看着就行了,打发这两个小狂徒,还用得着你的四象宝经神功"她虽十分泼辣,其实心思缜密,听这少年男女似是对上官家的功夫甚是忌惮,便干脆顺风扯旗.
那少年少女听了她说什么"四象宝经"之类,再见上官楚慧应敌之式正是上官家的独门招式,更是信了她的话.宁肯信其有,不肯信其无,俱收了长剑,相互看一眼,一齐点点头.转身上马,扬尘驰去.
上官楚慧二人受了气,更知要发奋用功.一路上上官楚慧便将吐纳之法说给他听.莫之扬用心默记,幸好他天生不笨,俱都记下.
这一日近晌午之时,丽日当头,虽只是暮春天气,但已觉得酷热难当.莫之扬解开衣扣,道:"娘子,你也解了衣扣儿么,这样就不太热了."上官楚慧脸庞飞上一抹红云,骂道:"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迈开几步,手搭凉棚向前望去,忽然喜道:"前面有个茶棚,娘的,不是老办法,吃了喝了撒开脚丫子就跑!"莫之扬顺着上官楚慧手指看去,只见前面二里余处,独独生了三株巨槐,槐树后面,搭了一幢朱漆茶楼,上下两层,似是已飘出绿豆粥与酱烩面的香味.莫之扬忽然道:"娘子,那两个……两个他娘的妈妈也在那里!"
上官楚慧道:"是么"果见一白一黄两匹骏马绑在一株槐树上,其主人想必正在楼上吃茶.上官楚慧呸道:"你娘的妈妈!"忽然眼睛一转,侧脸对莫之扬笑道:"小相公,你不是说人家当新郎官骑着高头大马很神气么,今日咱们也神气一回,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