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珏鼓起勇气问:“县志……里面会有乐坊人员流动的情况记录吗?”
城主道:“不会。本来我可以帮你调动乐坊在京中司徒府备案的那一份名册,但需要几天时间。你既然急,又说有个王爷掺和在里面,我便看看十九年前驻扎江陵的王侯都有些谁,逐一排查便是了……十九年前的事情,我还真不怎么记得了。”
花珏暗暗算着城主与桑先生的年纪。江陵地静无事,几代城主都是谢家人,如今的城主正是接过了他父亲的衣钵,只是他十五岁前一直随军外放征战,勉强要算作半路接手这整个江陵。上一辈战祸最严重的那些年,坐地镇守的藩王文臣来了又走,不计其数,不止谢家这一家。
“镇婴二十七年至三十年,紫阳王带兵驻守江陵,江陵无事。”城主念道,给花珏指了指那行字:“我看了,二十年前的时间段,只有这个人,你想知道他的事?”
花珏道:“嗯……应该是他了。”
“这人我似乎有点印象。”城主推敲着,忽而听见书房的门又被打开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紫阳王?我记得他,此人带兵不错,保了江陵三年平安,只是班师路上遭遇埋伏,被人一锅端了,死的时候还很年轻,家中也无什么妻妾亲眷。你们怎么想起查查他了?”
账房先生出现在门口,一身单衣,转手关了门,向他们走来。
“是么?”城主道。“掩瑜要,你也过来帮着找找罢。”
桑先生揉了揉太阳穴,仔细回忆道:“应当不会错……你忘了,我们与他有故交,虽然是一面之缘,但那个人挺不错的,就是命太短了。”
桑先生没有说是什么故交。但花珏后来仔细听了听,得知他们对紫阳王的印象也止步于此,同县志上书的没什么不同:此人二十二岁带兵入驻江陵,二十五离开,路上遇袭身亡,死后追封伯爵爷,丝毫没有提及他的私人生活。
唯有一点让花珏注意了一下:县志上说紫阳王“蔚然风评,实惑乱不正之行”似乎意有所指,是在隐晦地说此人生活作风有问题,这样一来,他出入江陵乐坊、见到当时是头牌的凤篁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
绕了这么多圈子,还是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花珏略微有些失望。这时候,城主却道:“也有另一种可能,二十年不算长也不算短,该有的记录应当不会消失,县志不提,不一定其他的地方也找不着。只是我听你的说法,那个头牌的档案被人抽走了,极大的可能便是紫阳王做的……如果的确是他杀的人,这样一来也说得通。”
“也难说,为名妓赎身回家,对一位王爷来说,到底不是多么光彩的事情。他也或许是为了让那个头牌从此改名换姓,重新做人,这才销毁了他此前的痕迹。”
城主与桑先生认真讨论着,花珏本人倒插不上什么话了。他将思路捋了一遍,也没有发现这件事与凤凰告诉他的事情有什么对不上的地方。目前看来,那只凤凰虽然跋扈傲慢,几度坠魔,找他算命的意愿却不像是假的。
他给城主和桑先生道了谢。桑先生打趣他:“小花儿,准备去大理寺了么?”他也只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着。离开之前,花珏眼神无意扫过大堆县志旁边的某一本,忽而停下了脚步。
那也是一本县志,上面写着《兴州县志及户部人员编考》,他陡然想起了玄龙刚来找他时说过的话。
“他叫宁清,是兴州人。”
花珏伸手将那本厚重的书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抱进怀里:“城主,这本书我可以借走吗?”
“可以,借多少天都行,都是些老东西了。”城主挥挥手,并没有在意,和桑先生一起送他出去了。
花珏抱着书回家时,发现屋里一片漆黑,玄龙愣愣地坐在桌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摸过去把灯点了,瞧了瞧玄龙:“你傻啦,发什么呆?”
玄龙像是此刻才察觉他回来一样:“没事。”
花珏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又弯腰去点燃炭盆,等热气轰然蒸腾上来时,他一阵放松,伸出烤的暖乎乎的手指去戳那只鸟,将凤凰戳醒了。
小凤凰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他看。
花珏咳了一声:“我帮你算命。”
玄龙的神情在那一瞬间有些讶然,同时皱了皱眉头,仿佛不理解他为什么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但他没有说什么。小凤凰却没多大反应,像是对他的决定感到志在必得一般:“我就说嘛,不会骗你的,想一想你给这条龙改过命,也没出什么大事对不对?”它揶揄地看了玄龙一眼:“他还喜欢你喜欢得不知道怎么办呢。”
花珏有点不知所措:“啊,这个……我们还是来做正事罢。”
他拿了一张纸铺在桌上,用判官笔写上了“凤篁”两字,接着往上面滴了一滴血。他还什么都没说的时候,那小凤凰已经十分利索地往纸上呸呸了两声,吐出的是血。人与妖的血融合,染成最妖异的墨笔。花珏在这一瞬间感到一阵晕眩上涌,与上回给玄龙看命时不同,这一回的时间仿佛变得无限慢,不再是走马灯一般的回放,而像是……他自己,经历了另一个人的人生。
花珏睁开眼,看见自己身着一袭血红长衣,珠玉挂翠,头发却没有挽,三千青丝柔顺地披散下来。这不是他的家,他犹疑了一会儿,这才确认,这应当是二十年前的江陵。
然而这感觉……也太奇怪了一点。
他瞧见手边有个铜镜,急忙抓过来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