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眼丘,大祭台之上。
一个身着白色祭袍的老者双臂高举,嘴中喃喃有词,双眼紧闭的脸庞对向天穹,苍老的面容写满庄严。风掠过祭台,卷起老者的衣袍,带起香烛的烟雾,缠绕在祭坛之上。
祭坛的九级长阶上,一身戎装的大汉当首肃穆而立,身后是同样甲胄裹身的将军和王子们。祭台之下,神眼丘的黑色戈壁之外,无数的铁甲战士静静地成排林立。人无声,马无嘶,盯着庄严的祭坛之上。
白袍老祭祀睁开双眼,缓缓放下高举的双臂,朝着身后的几名同样身着白袍的年青祭祀示意一下。年青祭祀们依次把捧着的供品放上祭台,又退回原处。
老祭祀捏着双手,抬头看着祭坛上空一片风云变幻的云团,脸色一点一点地开始凝重,双眼映出天空的阴云。
“大汗,风云变幻,星轨零乱,今日不宜行军啊!”
老祭祀低声在大汗耳边说道。
“喔?”
大汗并不在意地应了一声,缓步踱到祭坛边缘,望着下面整齐排列的战士们。
老祭祀跟上来,看了一眼大汗如同岩石般没有变化的面容,担忧地说道:“卦象呈凶,天显乱迹,对行军作战不利啊!”
大汗回头看了他一眼,缓声问道:“你看到了什么天象?这次打仗我们一定会失败吗?鞑靼天神是不是不愿意把胜利给我?”
老祭祀一愣,半晌才望着大汗的背影说道:“天意难测啊!”
大汗忽然笑着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对台阶上的将军们说道:“传令下去,全军开拔。”
留下一脸忧色的老祭祀。
风,依旧狂乱,卷起他的白色祭袍,云团在他头顶散开。
神眼丘不远处的一个小山丘上,一个纤弱的身影跪在山丘上,身后同样跪着几个家奴模样的女仆。山丘下,几名带刀武士肃穆而立,望着远处开过的骑团军队,眼中迸射出狂热。
温水柔仿佛没有看到远处经过的骑兵,她合着双手,虔诚地对着大祭坛祈祷。身前点燃的香烛,烟雾缭绕,顺着冰凉的秋风飘了很远很远,就像她此刻的心,失去了一切依靠和方向。
“王妃,该回去了。”
阿吉雅望着温水柔苍白死寂的面容,心中也是一片冰冷。她不禁鼻子一酸,双眼开始泛红。世子的失踪,自己何偿不难过,可是面对这个更可怜的女人,她强迫自己坚强起来。
王妃顺着阿吉雅的牵扶,麻木地站起来,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般转身向回走去。在经过林列的骑团时,她空洞的双眼恍若不见。
大汗骑在马上,望着从身前经过的温水柔,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口。望着远去的身影,他心中默默地说道:“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一定会把孩子找回来。”
***
落日,如同用血染过一般红艳,在地平线上摇摇欲坠,广阔的大草原被浸得一片暗红。萧瑟的秋风掠过,有些泛黄的草原荡起阵阵浪潮,天空北雁的啼鸣听起来有些凄婉。
大汗勒紧缰绳,轻轻驱马走上前面的缓坡,举目眺望一望无边的大草原。现在已经接近狱法山,天色已暗,看来今天是要在这里扎营休息。
身后的几名将军也驱马跟上来,泰勒马低声问道:“大汗,天色已晚,我们是否就此扎营过夜?”
大汗环目看了看四周铁甲林立,如潮般在草原上铺开静静待命的骑兵,微微点了点头。虽然一整天都在缓慢行军,以便保持战士与战马的体力。但是面对像叛贼那样的精锐敌人,尽管身为大汗,他还是不敢有丝毫大意。所以即使自己此刻心急如火,还是得安下心来下令在此休息一夜,养足精神,以便战士们可以随时保持全盛的状态,即便遭遇叛贼,也可以将其击败。
这时,前面的军队忽然出现了一些骚乱,不多时一名万夫长从前面奔跑过来,跪在大汗马前大声说道:“禀报大汗,斥候骑在二十里外的顿首丘附近发现小队叛贼骑兵,人数在五百骑左右,向沁青里穆牧区方向而去。”
准备传令休息的将军们一顿,都投目望向大汗。泰勒马立刻对面前的万夫长说道:“继续查探,随时回报。”
“是。”万夫长应了一声马上退去。
望着远去的万夫长,大汗双眼一眯,缓声说道:“你们怎么看?”
众将军当中,一名剃着光头四十岁左右的汉子率先站出来说道:“卑将认为此时不宜出击。”听到他的话,有几个将军也点了点头。
大汗转头望着中年汉子道:“厄鲁特将军有何看法?”
厄鲁特弯起手中的马鞭,指向前方,坚毅的双眼迸出自信的光芒,从容地说道:“臣以为这支骑兵只是一小部分而已,他们在此时赶往沁青里穆牧区,必定是想在那里过夜或者另有目的。而照此显而易见,沁青里穆牧区一定有叛贼的窝点,那里会有更多叛贼聚集。臣以为,我们此时不益打草惊蛇,只要尾随其后,到时候一定可以将这股叛贼一网打尽,说不定还可以破获他们的什么阴谋。”
“不错,沁青里穆牧区接近狱法山东面山脉,位置偏僻,很少有盟军出现,是个很好的窝藏点,厄鲁特将军所说大有可能。”
马上有人附同道。
大汗听后,点了点头。沉思片刻后他抬头说道:“就依厄鲁特将军之言行事。传令下去:左路军五千轻骑,由厄鲁特将军所率,沿吐科尔山向沁青里穆牧区包抄;右路军由巴尔拔将军统率,五千轻骑沿漠里沁木河向沁青里穆牧区包抄。中军立即开拔,换骑从正面尾随而上,在沁青里穆牧区将叛贼一网打尽。各路斥候全力侦查,随时回报。”
“是。”
众将军听完命令,纷纷应声调转坐骑领命而去。
不多时两队骑团从军中开出,分左右两路消失在草原的尽头。此时大军也像一个铁甲巨人,狠狠一颤之后,开始缓缓向前动了起来。
落日西坠,大地沉暗,冰凉秋风开始变得狂乱起来,呼啸着穿过沉寂却不太宁静的草原。
夜,是如此的沉静,黑周一片黑暗,只听见风掠过的声音,还有天空中点点闪烁的星辰。沁青里穆牧场仿佛是酣睡中的婴儿,甜甜地沉眠于黑夜织成的摇篮之中,丝毫不知道暴风雨马上就要来临。
一条会移动的黑色山脉出现在天际,从草原的东边一直延伸到西边,顶着星空,无声无息地压了过来,野草被它所带着的强大气息压弯了腰。山当然不会移动,会移动的是漫山遍野的骑兵,几千?几万?没人会知道。让人惊叹的是,如此之多的骑兵,像一股黑色的水银般有条不絮地压过来,居然没发出一丝杂乱响声。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沙沙的马蹄和草丛之间的磨擦,偶尔还有铁甲撞击的声音。
大汗在黑暗中闪亮的双眼专注地盯着前方,很好的控制着坐骑向前行走。直到爬上前面的一个小坡,他才轻轻一勒缰绳,让坐骑停了下来。他右手一举,原本在无声无息向前涌动的“黑色水银”仿佛被突然定格一般,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整齐地排成一条直线,犹如一条从东伸到西的城墙。
为了不引起敌人的注意和能够快速地追上对方,大汗命令一万五千骑轻骑从前,由自己亲自率领,连夜奔袭。而余下的五千重骑、五千轻骑及辎重俱被抛在了身后。
由于恐防对方发现,骑兵团连火把都没用,摸黑前行,终于在天亮之前赶到了沁青里穆牧区。现在只等左右两路骑兵的消息和前去探查的斥候。
几乎同时,东西两面各有乘骑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