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玉心一下提到嗓子眼,暗暗说道,“完了,完了。看来他已经知道了……怎么办……是跑,还是给他好好解释…就是解释,他能信吗…”慌乱之中,冷汗顺着脖子流了下来,说出来话也结结巴巴。
“父,父亲,孩,孩,孩儿……”
“哎,当日你暴打蒲生,刀杀卫兵之事,为父听说后是气愤异常,本想重重责罚于你。可谁知,你病倒在床,这一病就是两个多月。痊愈后,你日日唉声叹气,不就是害怕为父再追究你吗。更有甚者,为了躲避责罚,你竟敢妄谈生死,岂不知,身体之发肤,授之于父母,你如此不堪,可对得起父母?”
文玉一听不是自己所想,不由得长舒一口气,可听着蒲雄越说越严厉,他又苦于无法解释,只好跪倒在地。
“父亲,不要生气,是文玉错了。文玉知错,请父亲责罚。”
望着跪在地上,脸色苍白的文玉,蒲雄心顿时软了下来,伸手拉起文玉,语重心长说道。
“玉儿,为父是气你,可更加疼爱你。爱之深,责之切。你可知晓?”
“文玉明白。”
“先说那日之事,玉儿,你有错,可错不全在于你。为父找人盘问过,是蒲生仗势欺人,无故殴打百姓在先,你仗义出手相救,即便下手重些,也无不可。卫兵赶来后,不分青红皂白,就毒打你,急切之中,你连杀三人,非但无罪,反而有功。”
听到这里,文玉眼都直了,什么,自己杀人,没有罪过,却得到父亲赞赏,这是什么逻辑,文玉更加迷糊了。
“就是氐王听说后,对你也是赞不绝口,六、七个成年士兵追击一个孩子,却被你连杀三人,凭这份胆识和气概,就值得奖赏。”说到这里,蒲雄一脸骄傲之色,冲着文玉连连点头。可话锋一转,他的脸色又低沉下来。
“让为父气愤的是,你为何杀人后,被吓得落荒而逃。氐族男儿,顶天立地,敢作敢当,即便是惹下天大祸事,也要一力承担。你跑什么,你以为跑了就能躲过去吗,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你心里就能塌实了吗。大丈夫行事,不求无愧于天,但求无愧于心。”
“玉儿,在众多兄弟中,你的聪明才智,无人出其右,且心地宽厚,为人处事稳重大方。为父之所以如此严厉,无非是想将来你能出人头地,干出一番大事业。希望你莫辜负了我的苦心才好。”
一席话,说得文玉感慨万千,他一直觉得蒲雄对自己太过严厉,没想到父亲对自己期望这么大,言谈话语中更是流露出无比的关爱。文玉不知道该怎么说,一头扎进蒲雄怀中。
蒲雄先是一楞,随即满心欢喜的将文玉紧紧搂在胸前。
“父亲,文玉知道错了……将来,文玉一定不让父亲失望。”
“好儿子……你还小,其实有些事情,是我太过心急了。想当初,我在你这般年纪时……”说到这里,蒲胸伸手指向城墙外天地处,笑着说道,“玉儿,你看那边。”
“看不到,天这么黑,什么也看不到。”
“离此几百里的地方,就是为父出生的地方。那里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我还在你这般年纪时,每日,无拘无束的和同伴们骑马射猎,放牧玩耍,那是何等的自由。论骑术,就连你伯父蒲健也不是我的对手……回想起来,那种日子真是不会再有了……”
“父亲,那为何我们来到这里呢?”
“为了生存。”
“数九寒冬,整个族人就住在荒漠上,还时常奔波几百里,为了找到一块过冬草地,那种日子才叫冷呢。寒风刮在脸上,就象刀割一般,路上被冻死的族人成百上千……一路走来,为父跟随祖辈们,南征北战,死得族人何止成千上万,终于迁徙到这里,再也不必为了缺衣断粮而发愁……文玉,你不是想知道活着意义吗,这就是了。”
说到这里,蒲雄意气风发,伸手重重拍在城墙石砖上。
“不仅是这里,有朝一日,我要饮马长江,问鼎中原,带领着族人将汉人江山打下来,远离这荒芜之地,让子子孙孙生活在汉人居住的地方,”
“文玉,你如此小小年纪竟能看到生死,我很安慰。如今族内有些人,眼里只有金钱和女人,每日斗酒玩耍,乐此不疲。才几年时间,就上不得马,拉不开弓。眼下危机四伏,外敌不断,可氐王宅心仁厚,不知约束,长此以往,怕不等石虎歼灭我们,我们自己就已经毁了。”
“石虎?”文玉心里默默念着,这个名字好象非常熟悉,就在嘴边,可一时就想不起是谁。
“死,并不可怕,关键是为什么去死,死在何处。这么多年来,数次面对死亡,我都闯了过来……玉儿,你说的不错,到头来,人难逃一死……我希望能轰轰烈烈战死在疆场……为父老了,如果将来……玉儿,你要率领着氐族铁骑,踏遍中原的每一寸土地……”
“恩。”
文玉坚定地回答着,眼睛直盯着茫茫黑夜外,那广阔无垠的大地。
这一夜,文玉睡得非常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