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浅,”他的声音低低的,他这辈子都没用过这么狼狈的语气,“我知道我错得厉害,你有一千条理由要离开,我只有一条理由把你挽留,那就是我爱你。”
望着他眼底的痛楚悲凉,心酸悲哀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她轻按住心口,不知为什么,竟觉一阵阵的疼,像是有细小的针,在一下一下地戳着她脆弱的心。
她疲惫地、几近艰难地开口:“即便我留下,又能改变什么?若风,为什么你到现在都不明白,我们不合适。”
他的眼中隐有闪动的泪光,慢慢地说:“浅浅,我再也没有任何机会了吗?我真的留不住你?”
酸楚,潮水一般涌上鼻腔,她深吸口气,说:“若风,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这世上最残忍的一句话,不是对不起,不是我恨你,而是,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他的眼睛,瞬间变得苍茫,变得好遥远,好遥远,仿佛一个无底的黑洞,再也没有半分的光和热。努力了那么久,挣扎了那么久,他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然,他挣不开这个结果。
徒劳吗?
不,爱决不徒劳!
后悔吗?
不,曾有过的欢乐,弥足珍贵,一分一秒都会珍藏在心里。
良久,他淡淡一笑,“浅浅,让我再抱你一次。”
他张开双臂,深幽的瞳孔里浮动着哀婉。
她没有拒绝。
临别的一吻深沉而热烈。
浅浅没有转身看他离去的背影,塑像般的木立着,犹如被钉子钉在了地上,动不了。
她难受得想哭。
她忽然不知道自己对他究竟是一种什么感情,刚开始只有厌恶,渐渐被感动,无奈地嫁给他,最后又互相折磨……于是她一心想要脱离他,可是当他站在她面前哀求的时候,当他绝望悲哀的眼光望着她的时候,当他终于放手,她终于解脱的时候,她软弱得只想嚎啕大哭。
来来往往的人群,热热闹闹地从她身边经过,没有人知道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是为了什么。有人站在了她身后,那人轻轻拍拍她的肩,“小姐,你走不走?”
她木然地回头,茫然地望向对方,那人又说了一遍,她才如梦初醒般地转身,机械地向前移动脚步。
走不走?当然要走。
人这一生,只有向前走。
很多事情,再也无法挽回。
从此之后,人各天涯。
就这样,更好。
从此之后,他会逐渐地淡忘她,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从此之后,没有过去,只有未来。
他目送着飞机冲向蓝天,越飞越高,渐渐远去,渐渐地消失在遥远的天际,渐渐地再也看不见。
很爱很爱你,所以愿意,不牵绊你,让你向幸福的地方飞去。
就让我,可以渐渐地忘记你,忘记你的模样,忘记你的笑容,忘记你给我的快乐,忘记你给我的痛,忘记我曾经拥有你。
大颗的眼泪,无声地滑落。
他伫立在那儿,很久很久。
一个月后,他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
尹若尘躺在医院里,正接受脑部扫描断层的检查。他是在公司开会时,突然晕倒,被紧急送到医院来的。
匆忙赶到的尹氏夫妇,此刻正听着医生的详细诊断。
“脑癌!”林晨曦一声尖叫,那可怕的叫声似乎撕裂了空气。
她的冷静、自持全都崩溃了,浑身颤抖,哭出了声,尹博森拥抱住她,也禁不住落下泪来。
死亡,原来是如此的近。
死是荒谬的,可是它竟降临在了自己的孩子身上——一个年轻的、鲜活的、几近完美的生命,预先宣告的,不可挽救的死!
而他们,什么都做不了,除了眼睁睁地望着他一步步走向死亡,什么都做不了,除了撕心裂肺的痛。护士走过来通知他们:“他醒了,你们可以进去了。”
林晨曦迅速抹去眼泪,走到病房门口,就听见里面儿子平静的声音在问,“是扩大了吗?”
尹博森推门的手停在空中,微微颤抖——原来他是知道自己病情的,可是他瞒得滴水不漏。难怪他前几天说,他很累,打算辞去在remec的一切职务,想过一种平静纯粹的生活。当时他感到非常震惊,斥责他颓废消沉。
有片刻的沉默,然后另一个声音响起,“若尘,我建议你去美国治疗。”
“你估计我还有多长时间?哲凡,你一定要告诉我,不管多残酷,我都能接受。“
“这也说不一定,我曾经接待过一位患者,和你情况相似,可三年过去了,他还活得好好的呢!保持愉快的心情,有战胜疾病的信心,很重要。”
尹博森推门进去,尹若尘正从病床上起来,看见他们进来,不由怔住。对自己的病,他瞒着所有的人,尤其不想父母知道。他一直希望,不打扰任何人的生活,在一个无人认识他的地方,平静地走完他最后的岁月。
视线在父母脸上扫了一圈,他们悲伤的神情,使他倒抽口冷气。他歉意地说:“爸爸,很抱歉,我今天在董事会上递交了辞职报告。”
林晨曦忍不住走上前,泪眼模糊地看着比她高出大半个头的儿子,在她眼中,她的儿子整个不一样了。
“孩子,你怎么可以瞒着妈妈?”她抱住他,泪如雨下。生下他,抚养他,给他爱,看着她一点点长大,长大成为一个优秀的人,但上帝却要把他带走了。这太残忍了,太残忍了,她怎么可以忍受得住?
“妈妈,不要哭,”尹若尘笑了笑,忧郁的神情在笑容中有一种光芒,“这些日子,我想通了很多问题,生和死对我并不那么重要。上帝让我经历这些,也许有他特别的意义。”
“我不管他什么意义,我只知道,他让你特别地受苦!”林晨曦哽咽着说。
“妈妈,人都是要死的,我不逃避,不自欺。我希望平静愉快地度过剩下的日子。”他又露出了笑容,眼中隐有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