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沙滩,海边礁石上抱膝而坐的孤单女子,乌发与海风齐飞,明眸共长天一色。这场景,在烂俗狗血的八点档肥皂剧里已是屡见不鲜,但若其中的女主角换成本人我,就是大大的新鲜了。
哦,忘了自我介绍了:洛薇,女,26岁,医学硕士,某大医院内科主治医师,看似平易,实则淡漠。平素除了工作,就是上网看看小说听听音乐,典型的宅女一枚。这次来开一个医学会议,实际上是老妈怕我懒得骨头发霉一脚踢我出门的。不过这个海边小城风景秀丽人烟也不稠密,生活节奏还保持着那种古朴的散漫,倒是一个养性怡情的好地方。
会议安排的宾馆是一个疗养单位下属的,离海边很近,入住的人也不多,环境安静优美。两个人一个房间,同屋的小姚和我来自一个地方不同医院,医学院刚毕业,人很活泼,报到那天聊了几句,知道我也是家乡人,就非要和我一起住。我也满喜欢这个开朗率真的女孩子,三天会议结束,已经很是熟络了。
明天下午就要启程回去,今天小姚一早起来就吵着要我陪她来海边,要拾些贝壳海螺给同事朋友带回去,拗不过她,被她拖了来。好在住处离海边很近,散步过去也才十五分钟的路。只是刚到海边就接到小姚男友的电话,他到附近城市出差,顺路过来看她。看着小丫头眨巴着大眼睛可怜歉疚的样子,我不由失笑:“你就先回吧,这么近我又不会走丢,好容易出来一趟,等一会儿再回去做灯泡。”“薇姐。。。。。。”小丫头涨红了脸纠缠不依,闹了一阵才走,留下我一个,百无聊赖索性爬上一块大礁石看风景,这才有了开头的那幕。
这片海边想来还未辟为景区,沙滩上颇为寂寥,放眼望去几乎见不到几个人。蓝绿色的海水一望无际,灰蓝的天幕低垂,海天相接处的云层,竟分不清是在天上的云还是海里的雾气。坐了一会,我渐觉无聊,想起小姚说的要拾些贝壳,便跳下礁石,准备去找一些,一来给那个小丫头带一些,二来好容易出来一趟,带点回去分给同事朋友玩也是好的。
赤脚走在沙滩上,细心捡拾那些散落沙中或浅水中的贝壳海螺,五颜六色的贝壳被海水冲刷的干净,小巧玲珑铺陈在水底的细沙上,别有一份莹润和美丽。我捡的兴起,一边追着发掘更漂亮的贝壳,一边在心里盘算可以用这些贝壳做些小猫小狗之类小玩艺,小时候看表姐做过,应该不是很难。一路捡拾的开心,想的兴奋,浑没发觉天边的云已经迅速覆盖了整个天空。等我发现脚下海水的颜色越来越深,渐渐看不清水下的贝壳时,才迟钝地抬头,这时候的天空已经是黑云翻涌,暗沉的云团低低的就在头上,好象随时会压下来,海滩上不知何时已经了无人迹,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我一个人。一股恐惧涌上心头,我忙忙地收起手上的贝壳,匆匆往回跑去。雨点开始落下,头上的云团中时有电光,远处有雷声隆隆而来。我低下头越跑越快,不知是不是错觉,身后的闪电和雷声似乎紧追而来,一声霹雳,视网膜上最后的景象是一片雪亮,然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依稀有人在耳边唤我的名字,一遍一遍,执着地把我的意识从混沌中拖出来。艰难地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模糊的白色,难道,我还在做梦吗?我眨眨眼,再眨眨眼,眼前还是一片雾蒙蒙的白。
“你醒了?”有人在说话,和我吗?我努力地看去,眼前的迷雾中似乎有些什么东西,云气翻涌着。
“你是谁?这里是哪里?”我几乎下意识地问。
“这里是幽冥界的接引通道,我们是接引使者,至于你怎么来的这里。。。”他似乎犹豫了一下,才问道:“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吗?”
幽冥界?!发生了什么事。。。我想起了最后意识中的那声霹雳,那片雪亮,不由苦笑:我没被震坏脑子,现在哪还想不到发生了什么,被雷劈死啊,古往今来我不是第一个,估计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不过这么小的几率能落到我头上,我还真不是一般二般的幸运啊。
“看来你已经想起来了”又一个略冷的声音响起,奇怪,我还是没有看到说话的人,甚至是不是有人“说”话都叫不准,却莫明知道这个人不是先前说话的那个。两个接引使者啊,“黑白无常?”我猜测。略冷的声音顿了一下,不以为然道:“那只是你们人间界的叫法。”
“我们是幽冥界的接引使者,并不是只有两个人,那些人界偶然看到的,不过是当时当值的两个而已。他们看到的我们,只是他们意识中反映出来的形象,事实上我们没有一定的形体,更不会有黑白之分了。”解释的是最先的那个声音,看来这个声音的主人温和些,倒更符合传说中那个满面笑容的白无常,奇怪,我根本没看到他的人,更没有看到鼻子嘴,我怎么“听”到他说话的?还有怎么会觉得温和,难不成是所谓的意识交流吗?我克制不住开始胡思乱想着。
那个声音主人好象看出了我的走神,温和的声音多了些无奈:“你来到幽冥界接引通道是个意外中的意外。”我被雷劈而死确实算是个意外,不过,什么叫做意外中的意外?
“任何一种天象都有其原因,那天的闪电雷击原因更不单纯。”温和的声音仿佛知道我的疑问,继续为我解惑。
“人界传说有三界六道轮回的说法,其实某种程度上说也是对的。宇宙中存在着许多平行空间,类似于你们常说的‘镜像世界’。两个相对应的镜像世界中间被能量屏障分隔,一个世界中的任何生物场都在另一个世界中有着对应的生物场存在,或者也可以叫做生物波长相同的魂魄。通常两个镜像世界各种独立,但若两世界间的能量屏障破损,则会在两个世界形成类似黑洞的通道,通道附近的魂魄也会受到强大能量流的影响,发生不可知的变化。”
听完这解释,我总算是知道自己被劈死的原因了,原来真不是一般的天灾啊。忽然想起一事:“这个世界里我被雷劈,那另一个世界中和我对应的那个魂魄怎么样了?”
“你倒还挺有闲心管别人。”那略冷的声音似是有些惊讶地哼了一声。这么坏的脾气,莫非就是传说中总哭丧着脸的黑无常的原型?
“那个魂魄比你的遭遇还不如”还是白无常心眼好些回答了我:“通道附近的能量乱流太强,偏偏你和另一个世界中那个魂魄还都离那个通道口太近,你的肉体损毁,魂魄也受到震荡,好在只是轻伤,我们帮你很快就稳定住了;那个魂魄就没那么幸运了,本体还只是一个不足月的胎儿,母体又虚弱濒死,我们竭尽全力也只保住了他一点元神,生下来也活不成了,魂魄没有几十年的修养是不可能再投胎转世了。”
“一个比我还倒霉的家伙”心里唏嘘感叹了一阵,我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处境:“那我现在怎么办?能回去吗还是要再投胎转世?”
“哼,居然问了一堆杂七杂八的才想起来正经事,真不知你是迟钝还是无情。”是毒舌黑无常。不过,真的是呢,从我知道自己死了到现在,除了最初不适应的恐慌之外,一滴泪都没掉,反而和平常一样的冷静。或许是因为我从来都觉得人来到世间,亲情友情爱情都是注定的羁绊,深在其中,我一样会有付出有感动,也做不到不动心不动情,但缘尽时却也不会强留。本质上我可能真是个无情的人吧。
“早在两年前,负责这片世界的天官就发现这两个镜像世界有问题,你们这边人口爆炸环境破坏造成整个空间能量不稳;而另一个则是兵荒马乱,天灾人祸不断也造成能量场混乱,两个世界间的能量屏障也随之不再稳定,天象上看两三年内必有异变。只是我们严密看守,一年多都平安过了。半年前屏障破损,导致你整个世界雨雪失常冷热失调,整个世界范围天象异常天灾频仍。我们尽力弥补,好容易才让能量屏障再度稳定下来,才松了口气,没想到今日屏障再次打开,虽然范围很小,只有方圆几里,持续时间也不过数分钟,总体影响不大,可是。。。。。。”
我苦笑:“可是,我们两个恰好在通道附近的倒霉蛋就赶上了。那现在我们这两个意外的冤死鬼怎么办?”
“镜像世界两边能量场是一一对应平衡的,你那个对应的魂魄至少要在这里修养生息几十年才能重新投胎,你也只好在这里陪他了。”又是毒舌黑无常冷冷的声音,我切齿:“不行!反正已经死了,我也就不计较什么意外了,不过在这个鸟不拉屎没日没夜的地方陪一个鬼魂待几十年,你还是再让我死一次算了!”
“别急,听我们说完,其实还有另一个办法的。”温柔的白无常大哥啊,你真是好人,“什么办法,快说!”“你的肉身已经坏了,那个魂魄的肉身还是完好的,我们可以把你的魂魄送入那个肉身,在那个世界活下去;然后我们在这界找个灵气足的地方让那个残魂修养,待几十年后你在那界的生命结束再一起投胎转世。”
异界吗?想到要去一个陌生的世界以一个陌生的身份活下去,心中的不安怎样也挥不去。
“算了,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在这里待着吧,反正也就几十年而已:”听到黑无常冷冷的声音,我反射性地冲口而出:“不,我要去!”
话一出口,我自己也愣了一下,看来,潜意识中我已经有了决定了。异界又何妨?重新投胎转世何尝不是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我深吸了口气,声音已经重新变得冷静而清晰:“我去。不过,去之前,可不可以念在我是意外中的意外而枉死,答应我两件事?”
没人接话,我就当你们默许了。“第一件事,请帮我消去我的亲人朋友所有关于我的记忆。”眼前闪过母亲慈爱的脸,那些亲爱的至爱亲朋,泪意涌上,我眨眨眼:“我不要所有爱我的人因我而痛苦,如果可能,请帮我让我母亲能安度晚年。”
一阵沉默后,是白无常轻柔的叹息:“我答应你。”
“第二件事,可不可以让我带着现在的记忆去投生?这二十六年的记忆,是我作为洛薇最宝贵的东西,是我在这世上存在过的唯一证明了,我不想忘记。”
“这个,按规定是不可以的。。。。。。”白无常犹豫着,冷不防黑无常冷冷的声音响起:“好,我答应你。”
“可是。。。。。。”
“没有可是,反正已经是意外了,天命已发生了变化,就再多些变化也无妨。”打断了白无常的话,黑无常转而向我:“无知无畏,多思多忧,女人,多了二十多年的感情和智慧,你就再没有可能无忧无虑的生活了,你想好了,真的不后悔?”
明明还是那么冷淡的声音,但声音掩盖下的关心不难发现,真是别扭的人呢。我心中温暖,坚定地道:“我不后悔。反正去那个全然陌生的异界,本就祸福难定,既然这样,也不多这一项变数了。”
“全然陌生吗?那倒也不一定。。。。。”白无常在那里小声嘀咕,我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好了,既然决定了,就快走吧,这里是幽冥通道,待久了对阳魂没好处。”黑无常不耐烦地打断了我们:“过来帮我一下,我一个人送她去那里太吃力了。”
“我。。。。。。”来不及再说话,眼前又是一片白光闪过,我再次失去了意识,脑海里面最后一个念头是:“我为什么要用个‘又’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