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百姓夏收的新麦被还乡团三个月抢尽吃空,由于还乡团的残杀,田地荒芜,秋粮也就没有了收获,新年将至,老百姓许多人家都已断了顿。解放军不能眼看着老百姓饿死,解放军就自己勒紧了肚子把缴获老蒋来的面粉(那时老百姓叫洋面)分给孟庄的老百姓,一家一袋。老百姓舍不得吃,吃糠吃菜也留着,留着给打仗的解放军吃。
要打莱阳城了,老百姓高兴,吃糠咽菜也高兴。高瞎子太坏了,高瞎子杀人不眨眼,高瞎子就躲在莱阳城里,高瞎子不死,还乡团不灭,老百姓就不会有安生日子过。真要过上安生好日子,就必须先打倒高瞎子的后台老蒋,老蒋有八百万国民党军队支撑着,只有消灭了国民党军队,老蒋才能倒台,高瞎子才会被打死,这道理不用说,一个大字不识的老头老太都明白。
解放军的一个营,傍晚住进了孟庄,那会儿天还不太黑,解放军放下背包就给老百姓打扫院子、挑水,孩子们跟着解放军跑进跑出,一片欢声笑语。一个解放军小战士正在用石灰水往墙上粉刷标语,孩子们都不识字,围着小战士问:“叔叔,你在墙上画的是什么画?”
小战士一听,笑了,就问:“是画么?”
小孩们七嘴八舌,打量着小战士粉刷的标语反复看,说:“是山不像山,是树不像树。画得到底是个什么呢?”
一个大一点的孩子说:“我知道,这东西好像是字。”
小战士笑:“是字?你是那么知道的?”
那孩子说:“我家里有一本书,上面有好多好多这样的东西,我看他们挺像,只是书上的小一点,你画在墙上的大一点。”
小战士夸张那孩子说:“你说得很对,这就是字,可你知道这些字什么意示么?”
孩子们都摇头,都说不知道。
小战士说:“你们想不想知道这些字的意示?”
孩子们异口同声说:“想!”
小战士很高兴,小战士用手指着墙上他刚粉刷的第一个大字说:“这个字叫‘打’,第二个字叫‘倒’,连起来念打到,往下念蒋、介、石、解、放、全、中、国!”
小战士说:“我们再连在一起念:打倒蒋介石,解放全中国!”
小战士又问:“蒋介石知道是谁么?”
孩子们都说:“知道知道。老坏老坏的一个人,和高瞎子是一家的。”
小战士再问:“那么中国呢?”
孩子们也说知道,有说是他们村的,有说是他们家的,又说是老大老大的地方,像天一样大……
孩子们争论不休,最后等小战士来定夺,小战士说:“你们大伙说的也对也不对,关于这个问题,我也一下说不好。今天我们只要会念这个标语就行了,来我们一起念:打倒蒋介石,解放全救国!
孩子们都知道了,都会念了。
孟庄的傍晚,孟庄的大街小巷一时间都唱响着一个个童稚的声音:“打倒蒋介石,解放全中国。”
解放军开饭了,吃的是高粱面锅贴子,胶东的土话叫:高粱饼子。这东西就是把高粱粒在碾子上碾碎成粉,做饼子时把高粱面用水和匀,再团成团,糊在烧热的铁锅上,蒸熟。这高粱面饼子吃起来一般都很硬、发粘,现在的人是很难入口,那时的解放军官兵们却吃得却是又香又甜,小孩子们止不住的流口水,解放军就把高粱面饼子送进孩子们的嘴里,孩子们吃起来果然又香又甜,孩子们说:“我们长大了也要当解放军,有高粱饼子吃!”
解放军战士们都笑。
有一位吸着小烟锅的解放军老战士风趣地说:“等你们长大了,中国可就解放了,你们就不吃这个了。”
孩子们不解,问:“那、那我们吃什么呢?”
老战士问孩子们:“那你们最想吃什么呢?”
孩子们想都没想,几乎是异口同声说:“饽饽!”
饽饽是胶东人用麦子的精粉面蒸做的一种面食,也是胶东人最讲究的一种面食,常日里几乎看不到,只有到了过年过节的时候,才舍得用精粉麦子面,做几个大饽饽。日子过得说得过去的就做几个全精粉大饽饽,日子过的次一点的就做几个包里子的大饽饽。包里子的饽饽就是用精粉面做外皮,里面包上一些黑一点麦麸面,吃起来那味觉那就差了很多。
但不管怎么样,饽饽总是要做的,做好的饽饽首先要供奉神灵,饽饽的大小,饽饽的黑白,一般都代表着主人的脸面。饽饽好像不是做来吃的,像是做来看的。见人夸饽饽,主人会很有面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