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浦闻声冷笑.他知道,自己的要求,触及到了契丹国的体面和尊严,驿官是不会随波逐流的。自己要不说出几样他拿不出做不了的东西,他是不会乖乖就范的。当时便冷笑道:“驿官,就这么说了。海外仙山的咱也就不说了,说也白说。你们没那个材料,有那材料也做不出那个味来。咱远的不说,就说几个眼巴前的吧。你让厨房给咱来六月雪、金腰带、龙游四海、凤戏凰、黄鹂鸣柳、白鹭飞天、后羿射日、嫦娥奔月八个大冷盘,再来火焰山、狮子滚绣球、八仙过海、百鸟朝凤、百味鲜、霸王别姬、龙虎斗、逐鹿中原八个热菜,再来个银汉羹,也就马马虎虎了。另外,再取百花露、壮士血、火龙腾、杜康醉刘伶四色酒来。先这么凑合吧,不行了再说。”
张浦说完了,驿官不动,张口结舌,呆呆地盯死张浦的嘴看。过了半晌,驿官还站在那发愣。
一边侍立的千玉花花,这下可解了气了。刚才传话时,你看驿官那个牛气,带搭不理的。意思是,你们蛮野夷狄,吃过什么好东西,知道什么叫好吃的吗?恨得千玉花花咬牙切齿,恨不能当场就来个庖丁解牛,把驿官当牛宰喽。
这会,见驿官听傻了,千玉花花洋洋得意地催促驿官:“大人,去办吧。就照咱们爷说的做,别的也不要甚了。别侍候了,做好了才有赏呢。”
驿官如梦方醒,面色胀红,两片薄薄的嘴唇,上岸的鱼一样,翕张了半天,才挤出声来:“大人,姑奶奶,刚才大人说的太快了,小的没有听清。这样,烦劳大人写下来,小的拿出去照做就是。”
张浦点头答应,命千玉花花取过笔墨。张浦知道,自己说的这些个菜,怕是驿官听都没有听说过,就是听过一样半样,他也记不住。就是自己,如果不是同“吃”书生高峦,在一起盘恒数年,谈天说地时听他谈过这些菜,也不会张口就来如数家珍。
千玉花花将笔墨纸砚备好,张浦提笔择毫,一挥而就,交给驿官。
驿官小心翼翼地接过去,行礼退出,一溜烟似地奔了理蕃院。
他这里归理蕃院管,事关国体,差事办砸了,他有多少个脑袋也不够砍。
望着驿官狼狈而去,千玉花花喜形于色,首次一脸妩媚地笑道:“相公爷,看来还是当官好。你这才当了几天的官,就吃过这么多的好东西了。相公爷,待会他们把菜做出来了,你可得让花花长长见识。不是咱嘴巴馋,实在是爷说的太好了,有些个菜,就跟那花儿朵儿一样,听着就痛快得不得了。”
张浦哂笑:“小傻瓜,你当咱真吃过这些东西?对不起!咱也是听高人说的。况且,他们能不能做出来,还两说着呢。不过,他们要是真做出来了,咱不吃,也得让千玉小姐品尝品尝。”
驿官把菜单向理蕃院一递,如此这般一说,主事的看了也不明白,慌忙去见主管理蕃院的王爷耶律齐。
王爷一看也傻了眼。甭说耶律齐对博大精深的汉文化不熟悉,就是熟悉,他也不精通吃喝。即便是他精通吃喝,也无法弄明白这集精神文化和饮食文化于一体的菜名。
当时,耶律齐就将手下的文人墨客,和所有的厨子庖丁,都召集到议事厅上,将菜单遍视诸人,然后他问:“你们中有谁会做这些个菜,又有谁吃过这些个菜?”
众人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这些菜名,文人墨客,有的听说过一两样,但自己不会做。厨子们呢,有些菜还真做过,但拿不准是否。因为有些菜有好多种叫法,不知道自己会做的,是否能对上菜名。
王爷一看众人的神情,便全明白了,当时叹息道:“平日里说嘴吹牛时,都说自己是天下第一,恨不能把天日个窟窿。这会都成了张三的牛子,狗不是了。得了,都下去吧,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别立在那戳咱家的眼珠子了!”
耶律齐王爷愁闷半晌,不知如何是好,起身去宫里讨主意。刚到宫门口,正巧碰上大丞相韩德让,说起这事。
韩德让笑道:“王爷,你怎么糊涂了。这事你找皇上也没有用,皇上太后也闹不明白这些花狐哨。这都是汉人的鬼名堂,别看咱是汉人,也弄不明白这些事儿。王爷要想拔丁抽楔,就得去找明白人。王爷,这事只有去找咱家的德威试试。如果他也不行,那只好回去把脸抹下来,老老实实地向人家请教。”
耶律齐王爷拍手道:“对呀。一着急,怎么把小韩德子给忘记了。得了,咱家这就找他去。告辞。”
汉人在契丹,以韩延徽、康默记为代表人物。
韩延徽初衔刘守光之命出使契丹,慷慨激昂,不辱使命。
辽太祖阿保机怒其不屈,将其软禁起来。后来,他们英雄相惜,辽太祖便命韩延徽参赞军国大事。韩延徽请辽太祖“树城廓、分市里,以居汉人降者”。成了辽太祖得力的助手。
此后,在契丹南境,耶律、萧、韩三姓恣横。韩、刘、马、赵形成汉人勋贵势力。其中,以韩姓最为尊贵。韩德让最有权势。而韩德威,最好华服美食。堪称契丹第一美食家。
耶律齐老王爷,同丞相告别,翻身上马,一阵风似地奔向韩德威的招讨使府。
到了韩德威的家门上,老王爷没容门上通报,拍马冲进韩府。
王爷着急啊!此事虽小,可事关国体,无论如何也不能丢这个人。
此刻,回京述职的韩德威午睡刚起,正在院中散步松散筋骨,眼见着耶律齐老王爷,飞马而入,慌忙迎上前去,一迭声地问:“怎么啦王爷,王爷这是怎么了?哪里反了?”
韩德威身为招讨使,打仗平叛拓土开疆,是他的职责。所以,一见王爷急如星火地冲进来,就以为有谁反了呢。
耶律齐老王爷翻身下马,长吐了一口气,气呼呼地嚷嚷道:“哪反了,窝里反,锅碗瓢盆反了。要是真有人反了,倒好对付了,万马齐出,一阵就踏平了。可惜不是反了。就这几个小菜,便将咱们堂堂契丹国给难住了。这要是让刁钻古怪的南蛮子把咱难住了,还有情可原。偏偏是西边一伙连祖宗是谁都不知道的党项人,把咱们给难住了。这要传扬出去,不成了天大的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