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栏玉砌的回廊，进入御殿，也就是圣朝皇帝平日批阅奏章、接见下臣之处，风烈看到龙座之上那个满面忧患之色的中年男子正在阅读着奏章。太监早就通传过了，风慕帝自然是知道风烈要来的。
“拜见皇上。”来到前殿，风烈行了个大礼。
“平身吧，六弟。”风慕帝扬起头来，一双浓眉尽显剃锐跋扈之气，布满阴鹜的鹰眼之间写满了愁绪，而那紧抿的唇似乎在表达着某种不安。
“是。”风烈恭敬地站在一侧，等待皇帝问话。
世人皆说，先皇七子个个人中龙凤，长相虽然各不相同，却尽是潇洒俊朗之辈。其中最为俊俏生姿的是老六风烈，最为挺拔刚毅的是长子风慕，最为阴柔生媚的是老三风淳。甚至很多人都说，风淳简直长得就像女人，风烈是最为完美的阴阳结合体，而风慕帝则是男人中的男人。风慕帝咳嗽了一声，叹了口气，本来颇为俊逸的脸庞却依然是阴云密布。“前几日你匆匆交了解药就回府了，是有急事？”皇帝啜了一口清茶，问道。
“府中有些杂事。今日皇兄召见，一定是为了边疆之事吧？”
风慕帝点了点头，将手上的奏折推到一边，显然那上面写着的尽是让他不悦的内容，“六弟，旭妃中毒一事，牵涉众多，关乎胡国的动作。本来，朕应该将你留在边疆镇守，而不应该为了送药的小事让你上京。只是，这件事的复杂程度已经超乎了朕的想象。其实……朕还是有些犹豫不定。你明白朕的意思么？”
“明白。”风烈淡然回复道，“依臣猜测，皇兄对于旭妃娘娘是七分信、三分疑。”
“知我者莫若六弟！”风慕帝一拍桌案，有些激动起来，“半月前朕给你的书信中并没有阐述详细，朕也知道你一定会感到疑窦重重，朕又何尝不是如此呢？那日，旭妃寿辰，后宫诸妃去祝贺，甚至连即墨皇后也去了，朕也拨冗中途赶去，未成想朕到旭妃的沁雪宫的时候却没有见到她来接驾。宫女们说她突然说不舒服而离开了一阵子，后来待朕去她的寝宫查探的时候，却惊骇地发现她跌倒在地上，人事不省。朕立刻传了太医，诊出她是中了孔雀蛊的毒。而旭妃时而清醒，时而昏厥，朕一直在她身边守着。她清醒的时候对朕说，她嫁过来之后就与族人没什么来往了，寿宴上却突然出现了一个化装成乐师的胡人伺机接近她，并且把胡王最新制定的对付圣朝的计策告知了她。说是胡国经过养精蓄锐，勤练兵士，已可再战，所以要她对朕下毒手已造成圣朝内乱，如此胡兵才可外侵。旭妃誓死不从，那名乐师便对她下了孔雀蛊。”
垂立于侧的风烈面无表情，细细聆听之后，幽幽地说：“皇兄是在想，既然旭妃娘娘是胡国公主，胡国人若果早就计划利用公主的和亲而瓦解我朝的话，为何不在公主当初嫁过来的时候而展开密谋，而要于今日突然向旭妃娘娘提出呢？对吧？”
风慕深吸一口气，“六弟此言甚是。朕疑惑的就是这个。然而桑旭又确实是被孔雀蛊所伤，若果六弟你不送来解药，她就必死无疑了。她的生死就赌在六弟你的身上了，由此可见，旭妃应该不是有什么阴谋才对。而这些年来，朕对她一直宠爱有加，她与朕相处时候的情谊也并不像是伪装出来的。朕真的不想猜忌她。只是……母后却一直对朕说旭妃绝非善良之辈，还一直要朕处置她。朕一想到她刚刚解毒，身体还虚弱，甚至还不顾自己的体弱来为朕送汤羹，朕就不忍心派人调查她。况且她身份特殊，朕对她调查，难免不引起胡国方面的躁动。”
“皇兄，查是一定要查的。不然，太后那边实在交代不过去。”
“朕知道。母后终于抓到一次可以处置旭妃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而朕让六弟你送解药上京，却让母后对你的成见更深了。因为此事，朕深感不安。”风慕帝语气诚恳地说道：“不过，幸好六弟你想出的声东击西的法子奏效了，你孤身素衣赶路上京，而让你的护卫大张旗鼓地打着你的名号上路，这才吸引了胡人探子们的注意力。对了，你的护卫烁卓已经回到洛季了么？”
“回皇兄，烁卓已派人送信，快马加鞭行路，三日后可回洛季。到时候他将带着微臣的手令与三哥淳佑王以及副将们商讨固守的策略与布局。而如果京城这边没有需要臣弟做的事情的话，微臣也会尽快赶回去，以防蠢蠢欲动的胡国大军进犯。至于皇太后对臣弟的微辞，那是臣弟确实做的不好。皇上，前日你托说治愈旭妃娘娘的灵药其实是宫中早有的一颗宝珠，太后是否有怀疑？”
风慕摇了摇头，苦笑：“母后自然是怀疑的。母后说，荆安王一世英名，怎么可能毁在护送解药之上？母后并不相信六弟你护送解药不利被胡人抢去，而朕又偏巧找到了一颗医治百病的宝珠的。然而，母后却也并没有多说什么。”
风烈冷笑，他自然知道皇太后不会多说什么，因为这是他早就猜测到的。皇太后是必然会得罪的，而皇太后也必然会知道解药是他送的，但她却不会因此而怪罪他什么。因为表面上是他荆安王护送不利，那无战不胜、无坚不摧的英明毁失殆尽，虽然皇上不责怪，世人却也不再像以前那样高看于他，将他视为战神，这正是皇太后求之不得的。他忽然想起当初芮溪月获悉这个计划的时候，曾经惊讶地望着他，半晌只说出一句话：“为了那个胡国女人，你真的愿意如此？”他的回答只有漠然。他，欠桑旭的又何止是一点点英明而已？他欠她的，太多，他所能回报的，也只有如此了。
“六弟，朕也希望你能尽快回边境去主持大局。但朕想听你细细回报一下此前朕派你去打探的事情。”
“是。”风烈颌首回应着。他知道，这才是他那位身为皇帝的大哥最感兴趣的事情。胡人为患，不足为惧，如今外忧内患才是困扰风慕最大的问题。而这问题中至关重要的问题，自然就是踏雪古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