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开荣该上班的那天他没来，这在他几十年的工作中是第一次。招呼不打就不来上班，肯定遇到了什么事，在来老夏家的路上，常重反复在想这个问题。让他‘停职’后的近二个月，他还时不时往后勤科里跑。许多人看到老夏常来门卫外溜达。现在理应来了，他却不见了踪影。常重知道老夏不是个喜欢摆谱的人，觉得这事里肯定有些蹊跷。…电话里问不清楚，他就专门挤了中午那点时间，过来探个究竟。常重曾想，现在的社会虽像万花筒一般令人眼花缭乱。他知道这是人们的见识发生了变化，混不上官，没人理你，挣不到钱，没人睬你，亲戚老婆都会说你没出息，人们普遍把这称作啥？叫本事。
夏开荣果然在家里，他那里也没去。常重进来时就装出了熟门熟路的样子，从鞋柜里抽出一双拖鞋来，脚就往里钻了。见老夏还楞在一边，就主动问他讨水来喝…。老夏的老伴见状就笑喝喝地掀开门帘去端茶倒水。常重这时才仔细盯着老夏的脸看，似乎看出他才哭过，就问他怎么回事，夏开荣不肯说，他又去问老夏的老伴，老伴哼哼了几声，也回避开了…。常重从凝重的家庭氛围中嗅出了某种不寻常的气味，这种气味直接贯穿着一件重大事情的核心。他想装扮成这个家庭中的成员，便安静地坐到了沙发上来，去等这个家庭中的另一个成员说话…当然，今天他努力去做的这个家庭成员应该还是个长者。可老夏今天一反常态，也不殷情地为客人加水，更不愿开口，就这么虎视眈眈地盯着家里的人。让在场的人不摸头脑，极端无趣，常重坐久了也没劲了，只好想，这大概是他们家里内部的事吧，会不会夫妻闹起了矛盾？觉得又不像，老夏不好烟酒，不嫖不赌，脾气也未见暴躁。就又想，可能家中丢掉了值钱的东西，一想到这个节骨眼上，常重觉得就不好管了。他又仅仅和他老伴鸡毛蒜皮胡扯了几句，最后对老夏说了一句：“想开点别熬坏了身子，”之后，他便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往外走，刚到门边，不料被风风火火急冲冲进来的老夏的女儿撞了个满怀！当她看清来人，并且猜到是爸爸学校里的同事时，就跟撞见了鬼似的…眼中尽是蔑视不说，还用别的话来挖苦他，她不知道眼前这一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常副院长，讲话就更不恭了，她扔炮弹似的扔出一句话：“我老爸那几条鱼全死了，你们知道吗？”，见常重奇怪地摇头，她就又往下说：“…这可比他自已的命还重要，”，常重更不清楚原委，看见她呜咽了起来，他心中才明白了怎么回事，嘴边‘哦哦’着更想向门外退，女儿再次看到那些画时，又愤慨地往下讲：“我爸的那几条鱼，好好要比你们那些破画值钱呢！”
夏开荣把自己那几条鱼的坟墓设置在自家阳台上…，阳台是他们家里唯一一处尽占阳光的地方。这样就可以让死去的鱼，每天都有一段时间继续沐浴在阳光下。他还帮它们矗了碑，“碑”就是那把他用了三年的鱼虫网子，他用那只废弃的依然崭新的鱼缸，去屋外挖了一鱼缸的土，为鱼“下葬”的时候，他邀请了他的老伴和女儿参加了。
他甚至还想到了达生达摩高僧，他知道自己请不动这位“神”，所以他只有效法他的样子，燃起了火把，又点起了灯，并设计了祷告文。想把自己心爱的鱼儿的魂给“招”回来。老伴跟女儿都看得出来，老夏在做这件事时是动了真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