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炎宁见暴民军如此松懈,忙对丁万彬道:“老将军带上所有的府军和镇军,听我的鸣镝声响,立即杀出,保证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孙庆华也在本队中往来奔驰,高声给士卒们打气,“良县近在咫尺,这样的小城我们攻陷过无数。军功就在眼前,兄弟们加把劲儿,拿下了良县,老子给你们摆酒庆功!”黄旗军将士们高声呼喊,士气高涨。
突然,一枝鸣镝带着尖锐的啸声直冲云霄。良县西门大开,丁万彬持刀跃马率千余人冲杀而出。孙庆华见了兴奋地喊道:“敌人出城了,给我杀!”
两支人马狠狠撞击在一起。丁万彬手起刀落,砍翻了一名敌人头领,如入无人之境,身边血光飞溅,几乎没有人是他一合之敌。一股劲风直取面门,丁万彬举刀格开,只觉得手臂有些不适,暗道此人好大的力气。抬头观看,正是孙庆华。双方并不认识,互相报了名号就杀在一处。
斗了十几个回合,孙庆华也被对方的武艺折服,自己纵横关东北部,从未遇到过如此棘手的人物,不禁好胜之心大起,誓要亲手击杀丁万彬。心念及此,再无保留,使出了生平绝技,一杆铁枪舞得只见枪影,将丁万彬笼罩其中。
丁万彬也发现对方是个劲敌,本欲全力应战,但想起了公子的吩咐,“以击退敌人为首要”。便不再一味缠斗,边打边走,将孙庆华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减轻本队士卒的压力。
苏炎宁在望楼上看的清楚,自然明白了丁万彬的手段。心中暗夸他智勇兼备。一面对跟随在身边候命的吴士奇说道:“吴管带现在可以集合你的三百精骑助丁老将军一臂之力了。”
吴士奇快步下了城墙,点齐本部人马不走西门,而从东门杀出,绕个圈子,袭击黄旗军的侧翼。这支人马的突然加入,给了黄旗军极大的打击。已经冲锋到最高速度的骑兵绝对是步兵的噩梦,列在这一侧的黄旗军立刻被冲得人仰马翻,长枪折断,刀盾乱飞,弓箭手们连弓带人都被踏碎。
孙庆华听见本队的喊叫声有异,抬头正看见一支骑兵在己方阵中往来肆虐。他怒吼一声,抛下丁万彬,单人独骑直奔吴士奇军中。骑兵们没料到此人这般悍勇,猝不及防,接连被挑落马下。吴士奇本就不以武力见长,只好唿哨连连,带部下将孙庆华围在圈中,不断变换位置,与他游斗,期望多消耗他的体力。
孙庆华武艺虽高,也架不住数十骑这般不要脸的打法。每一个骑兵都与他只打一个照面就走,常常是举枪要刺这个,却碰到了另一个的兵刃,还要时刻提防四面八方偷袭而来的武器。空有一身武艺却使不出来。急得他虎吼连连,招数也有些散乱。
苏炎宁在高处看的直跺脚,这般下去,骑兵们就全被孙庆华一个人缠住了。丁万彬虽勇,兵力却只有千余人,独力对抗十倍的敌人根本不可能支持太久,自己手头的八百家兵是最后的战力了,绝不能轻易使用。突然计上心来,唤过家将吕立辉,吩咐道:“你拿我的印信去见何总管,告诉他良县已经被暴民军的万人大队团团围住,再不派援兵来,良县就将失守。”
吕立辉不敢怠慢,身披重甲,骑乘骏马从南门而出,急奔本阵求援。
何基鹏坐在帷幕中正在思考良县的这支人马应该在何时出击最好,却接到了苏炎宁的告急文书。苏炎宁连印信都交由信使带来了,称再不派援军就交还兵尉印信,也好在他死后少浪费一个府军兵尉的名额。
哭笑不得的何基鹏知道事情紧急,也无暇计较苏炎宁话中的威胁之意。略微思索了一下对吕立辉说道:“我这里一个人也抽不出来了,你拿我的令箭去大营吧,告诉侯成波,营内的土兵都交给你,暂时划归苏炎宁统领。”
侯成波接到令箭,对吕立辉说道:“大营目前归我统领,总管大人的军令又不可违抗,我取个折中的法子,拨给你两千土兵,多的你也别说了,快点齐人马去救良县吧。”
这下轮到吕立辉哭笑不得了,但军情紧急,耽误不得。火速点齐人马后,两千土兵以急行军的速度进入了良县。正碰到了顶盔冠甲准备出击的苏炎宁。见援兵来了,苏炎宁跳下马对吕立辉说道:“丁万彬和吴士奇快支撑不住了,你去接应他们回来,我在城头布防。切记你们只有一柱香的时间。香一燃尽,就关四门,进不来的就赶紧逃命去吧。”
吕立辉张大了嘴,脑子根本反应不过来这些奇怪的命令,正要开口询问,苏炎宁不耐烦地催促道:“香已经点上来,有什么话你快点问。”
吕立辉马上闭嘴,略施一礼,旋风般冲到城下,对着更加摸不清状况的两千土兵喊道:“随我出城,把被围的弟兄们救出来!”
苏炎宁看着土兵们排着比进城时更乱的队形轰然出城,不禁对他们的命运向上天祷告起来。情势确实容不得再等了,先期出城的部队已经被围在了暴民军阵列之中,也不知道这些泥腿子出身的暴民是怎么训练出来的,打起仗来格外凶悍,很难对付,出城接战的部队能坚持这么久已经难能可贵了。
吕立辉出了城门,才发现附近连一个正规军的影子也见不到,四周全是暴民军。只能看到敌人阵列最深处摇摇晃晃的丁万彬的旗帜。吕立辉振臂高呼道:“让关东的泥腿子们见识一下我们关中汉子的血性!杀!杀!杀!”土兵们跟着呐喊,随之冲杀。
已经从骑兵包围中脱身的孙庆华见到如此多的军队又杀了出来,心中也是大惊。暴民军不善久战,现在气力已衰,想夺取良县恐怕很难了。孙庆华也不是以个只懂冲杀的莽夫,见事不可为,便打出信号,暴民军逐渐开始脱离战斗,虽然场面有些混乱,但丁万彬、吕立辉等人也不敢去追。
苏炎宁令军士们稍歇片刻,便按照事先定好的城防计划,将士卒们安排在各自的岗位上,同时打起了全部的旗号。远远望去,气势惊人,仿佛有上万人在守城一样。孙庆华见到良县城中突然出现的许多旗帜,心中更是为自己的英明决策感到欣慰。府军居然如此狡猾,暗中隐藏了这么多的人马。如果刚才贸然攻城,凭自己这一万人,恐怕真的是有去无回了。
就这样,被苏炎宁虚虚实实地用兵之法唬住的黄旗军开始从良县外围徐徐撤退。孙庆华为了防止被追击,亲自压阵,缓缓而行。其实他这么做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如果良县守军不敢出城追击,就说明十有八九城中兵力空虚,城头的旗帜全是用来虚张声势的,自己完全可以回军再战。毕竟城头突然出现的大批“守军”还是有些做作的嫌疑。
丁万彬长舒一口气,对苏炎宁说道:“公子以数千弱势之军击退了万人规模的敌人,当真可以称得上是神机妙算了,属下佩服至极。”
苏炎宁眼珠转了转,说道:“孙庆华还真是个人才,居然还跟我留着一手。”众人互相望楼望,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炎宁解释道:“我本来以为对方不会这么轻易退兵,没想到孙庆华居然如此惜恤士卒,见事不利于己,主动撤退。不过退也不是真退,我看他是在试探我们城中的真正实力。如果我们不出去送他一程,他一定会回兵再战的。”
吴士奇不信,说道:“苏大人未免过于多心了吧。”
苏炎宁道:“小心无大错,各位再辛苦一下,把所有人都带上,赶快杀出城去,别追的太紧,吓唬他们一下就行。万一真打起来,我们可要吃大亏的。”
丁万彬道:“所有人!现在所有人都在城墙上,这么一调动不是更暴露了我们兵少的弱点了吗?”
苏炎宁拍着城垛,无可奈何地说道:“这样更显得我军是倾巢而出,震慑敌人的效果也会更大。记住,一定要依次出城,我们就这仅有的三千余人,兵力确实太少了。”
众将依照他的命令,紧急列队。不久,城门大开,丁万彬一马当先,带着吴士奇所部剩余的二百多骑兵,扬起了好大的灰尘。吕立辉是第二阵,带着两千土兵打着所有能搜罗到的旗帜,靠后的几排士兵手中举着临时找来的杆子,上面胡乱拴了些床单、锦被一类的东西充数,反正离的远了,又有大量灰尘做掩护,也不担心敌人能看的清楚。苏炎宁是第三阵,队列排队要多松散就有多松散,每人手拿一捆树枝,边跑边拖在地上扬土。
孙庆华远远看见对方几乎倾城而出,骑兵当先,后路被滚滚的烟尘遮挡起来,模模糊糊地不知道多少兵马,看规模万人都不止。这次是真的将暴民军吓坏了,都不用孙庆华下令,所有人像上足了发条一般,没命地奔逃。
追了一会儿,暴民军跑的远了,苏炎宁才令全军停了下来,列阵整队。所有人都是满身尘土,脏的不成样子。但脸上都有一股难掩的激动神色,区区三千人马打退了上万的敌人,大家简直把苏炎宁当成军神一样崇拜。
丁万彬大吼一声,“我们胜利了!嗬!嗬!嘿——”
所有人都跟着他一起高呼;“嗬!嗬!嘿——”声震云霄。苏炎宁被亲兵们举了起来,抛向半空中。全军都在激动的呐喊不停。苏炎宁已经成了他们心目中的偶像,苏炎宁这个名字也必将永远在军中被传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