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止了，原先轻轻摇晃着的灯笼也慢慢停了下来，鬼魅的气息里充斥着说不出的哀伤。
城楼上一时很安静，过了许久，才听隶祀低低叹了一声，他取出一个小瓶，面对着季桓承三魂依附的衣服念起了咒语。
齐霁看不到三魂，隐约感觉到季桓承的魂被隶祀收进了那个瓶子里。待隶祀封上了瓶盖，转身道：“我们去山洞吧。”
三人下了城楼，又顺着前夜走的路，通过城隍庙的地道到了城外，一路上了山。齐霁走得很急，凌琰和隶祀在后面跟得有些费劲却也没有让齐霁放慢脚步。
不知是否是心中太过紧张，到了山洞前，齐霁已经出了一身的汗。随手整了整被汗水打湿的额发，齐霁道：“先别管我了，还是看看那个笨蛋要紧。”
隶祀闻言点了点头，解开洞口的封印，几人一块进了山洞。
山洞中还是和午夜离去的时候一样，季桓承躺在石台上，胭脂色的粒子包围着他。
隶祀接过凌琰递过来的散发着紫色灵力的剑，又将装有三魂的小瓶交给了凌琰，自己走到石台边，在靠近季桓承头部一侧的地面上画了个圈，就如同之前在稳定七魄时做的一样。然后又在两个圈子之间划了条线把他们连了起来。围绕着季桓承的胭脂色粒子渐渐散开，一部分顺着连接线到了新画的圈子中。
齐霁在一边呆呆地看着，直到隶祀走到他身边才回过了神。
隶祀的手紧紧地握着剑，抬头对齐霁说：“你还想再见到他吗？”
齐霁的身形晃了晃，脸上露出了茫然的不可思议的表情，许久才说：“可以吗？”
“想的话，在左手手腕上方两拳处割个三指宽的口子，将血滴到我刚才划的圈子里去，直到血自己不再流了。”
齐霁抽走隶祀手中的剑，走到圈子边半跪下，比出位置后划了一刀。他低头看着滴下的血，开口问道：“只要这样就可以了吗……”
隶祀没有回答，让凌琰将瓶子打开，把三魂移到圈子里去，而他则一心一意观察着进展，以免发生意外。
待齐霁的手不在滴血，凌琰想过去将他拉起来，才发现地上的血量超出了他原先的估计。齐霁本就是出血不容易止住的人，那一刀又割得深，站起来的猛了一时有点晕。凌琰看着齐霁泛白的嘴唇叹了口气，扶他到一旁靠着洞壁坐下，又帮忙上了药。
“你先休息会。隶祀那里还有一会才好。”说罢，凌琰便回到隶祀身边看情况。
原本浮在季桓承尸体边的粒子在慢慢变少，除了一部分移到了新的圈子里，另一部分缓缓成了透明色，消失了。
凌琰有阴阳眼，他看见新的圈子里三魂在齐霁的血的上方聚集着，呈现出泛着淡淡红光的雾状形态。仔细看就能发现，那团雾状物在慢慢地变得清晰起来。这个过程非常慢，就如同凌琰当年开眼所经历的过程一样。
凌琰抬手轻轻揉了揉太阳穴，侧头就见隶祀看着他，眼神里有些担心。
“没事。”凌琰安慰着。
与其说凌琰出了声，不如说他只是比了个口型。隶祀皱了皱眉头，没多说什么，只是伸手用力握了握凌琰的手。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浅眠的齐霁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出了一身冷汗。他瞪大了眼睛，很久才顺了气，走过来问：“怎么样？”
“七魄正在一点一点地移到新的圈子里，和三魂混在一起，再不用多久就能溶在一块了。其中也会和着你的血，你就能看到他。”隶祀说完，又问，“你梦见了什么？”
“我怎么看不到。”齐霁没有回答隶祀的问题，反而岔开了话题。
见他不想说，隶祀也没有追问，说：“你仔仔细细地看，一开始会有点难，集中注意力看会损耗你不少力气，但习惯之后就能一直看到他了，也可以听到他的声音。”
“就像你们一样有阴阳眼？”
“也不是。我们的阴阳眼可以看见所有的魂魄鬼怪，而你只能看见他，和他交流。”
齐霁不再说话，他认认真真地看着圈子中。
隶祀则走到石台的边上，观察着尸身的变化。随着七魄一点一点地离开，原本没有一丝腐坏、具有弹性的尸体也一点一点失去水分，皮肤变得干皱起来，整张脸的生气也消失了。而三魂因为有了魄的加入，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人的形状，虽然不清晰。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七魄完全和三魂溶在了一起，隶祀拿剑断了两个圈子之间的连接线，等待魂魄最终的成形。
圈子里，季桓承的脸终于清晰了起来，带着招牌似的高傲表情，看着面前的三个人。
到了此时，隶祀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对季桓承的魂魄说：“你死都死了，还摆这么一张脸，果然是死性难改啊。”
季桓承“哼”了一声，也不和隶祀贫，看着坐在地上死死盯着自己看的齐霁。
齐霁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睛上，高度的集中让他身上的汗一直都在流。此刻的他，似乎能够看见些什么，身子微微颤着，视线上移，停在了季桓承的脸上。
齐霁的眼神里有那么些不可置信，季桓承看着他那个样子，忍不住想骂人，却听见齐霁低声笑了起来。齐霁抬着头，季桓承俯视着他，见到他并没有干的发丝粘在额头上，水珠顺着慢慢地往下滑。
齐霁笑了一阵，又安静下来，最后露出了一个苦笑，涩得季桓承心中一紧。三魂在和七魄溶合的时候，季桓承就想了很多，能开口了以后一定要把这些个家伙骂上一顿，尤其是笑话他迷路的齐霁，如果他有实体的话会毫不犹豫地上去大踹一脚。
可现在，看着齐霁的样子他有些不知所措。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齐霁哑哑的声音传来，季桓承将眼睛闭上，深吸了几口气才又睁开。“想摆脱本大爷，你做梦吧。”依旧是傲气十足的口气和自负的笑容，然后是低的几乎让别人都听不见的声音，“笨蛋。”
齐霁慢慢站起来，叹了一句：“恩，我是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