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食节这一天,天空中下着霏霏细雨,镇远侯府高大的正门矗立在一笼飘渺的雨雾中。
一辆华盖马车拐进了街口缓缓驶来,马车里有人掀开帘子,看着它说:“它好象天边的海市蜃楼。”另一个人凑在她耳边说:“从前我也这么想过,可是今天以后,它就是我们的家了!”听到这句话,她哭了,因为自己原本遥不可及的美梦,在今天突然来临了。
他一边替她试泪,一边说:“再哭,可就把妆弄花了!”
马车在正门前停下,他拉着她走下车。守门的马敦见到他们,急忙吩咐一个小厮进去通传,自己则与其他人一起推开正门。
朱红大门开了,一个小厮给他们撑出了一柄油纸伞。他接过油纸伞,拉着她的手走上台阶,跨进了高高的家槛。
两扇沉重的朱门在他们身后轰然关闭了,余声敲打在她心坎,仿佛关闭的不仅仅是她的过去,还有那一片自由广阔的天空。
“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他似乎看出了她的伤感,笑嘻嘻地说:“但是你不同,你是当今天下唯一的幸运儿,因为你的萧郎从此不再是陌路人,而是枕边人了。”
她含泪笑了,扭头看他,他也正看着她。她看见他的脸上浮现了一抹骄傲地笑容,眼中溢着一汪陶醉的喜悦,那神情俨然是一个已经征服了世界霸主!
此刻,森严的家法,世俗的铁规以及门阀的贵贱等级,均成了他脚下的一道浅滩,一条小溪,就好象他刚才轻松跨越的这道门槛一样渺小低浅。
接着他看见了父亲,他的父亲显然听到了他说的话,笑吟吟地走过来迎接他们,父亲眉目间的神情非常复杂,似乎夹杂着两分的钦佩,三分的羡慕和七分的担忧。
他感到奇怪,为何父亲会羡慕自己,难道他也曾舍弃过致爱的女子?复又想到以母亲的愚顽不冥,是无论如何不可能作他的红颜知己,不禁对父亲盟生了十分的钦佩,十二分的同情!
他的母亲正站在回廊的台阶上,用一种挑剔的眼光看着她的儿媳,仿佛在说:“这个女子有什么好,值得我儿子死心塌地,连金枝玉叶也不要?”最后她的目光就落在了那个女子的肚子上,似在说:“你就是靠这个进来的!”
母亲的目光令他很生气,转眼又看她身后的人,她们的目光也都凝聚在同一个地方。不过幸好,在这里还有一个人没有看她的肚子,那个人就是马瑞。
马瑞也听见了弟弟说的那句话,笑呵呵地走过来,对正低着头难堪的王榛榛说:“可把你找回来了!从今天起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马瑞的话让全家人都吃了一惊,第一个欢迎她的人居然是家里公认的最坏的一员。王榛榛羞涩地抬起头说:“谢谢二哥,以前的事……对不起了!”
马瑞似乎是想转移她们的目光,自嘲地说:“用得着这么客气吗?那件事我哪敢有半点脾气,你注定是作我们马家正脸的人。再说了,龙配龙,凤配风,我顶多只算一条虫。”
一席话逗得全家人都笑了,连秦夫人也挪开了目光。大奶奶柳榕说:“这都是天意!”二奶奶文杏最喜欢她,凑过来说:“瑞二爷说得对,就是天注定的!跑也跑不掉,挣也挣不脱,到了天边也得给找回来!”
该轮到秦夫人发话了,她两手一握,说:“我也认了,过了清明,就赶紧把婚事办了。咱们家十几年没办过正正经经的喜事了,去年也给弄砸了,这回就风风光光地办一回,请他三千宾客,好好热闹热闹!”
“好!那就这么定了,”马昭对王榛榛说:“明天我们去祭扫祖坟,你也去,先行了子媳之礼,回来再办婚事。”王榛榛羞答答的应了。
这时马忠走了过来说:“侯爷,开宴吧!菜都要凉了!”马琳问:“今天不是寒食节吗,怎么还怕菜凉?”马忠笑着反问说:“今天的接风宴怎么可以用寒食呢?”众人都跟着笑了,马昭说:“那就开宴吧!”
马忠去了,随后廊下就传来一阵悠扬的丝竹声。一行人伴着乐声踏上回廊,一曲终了,又换了一只曲子,马琳告诉她刚才奏得是《迎宾曲》,现在奏的这段是《凤求凰》。王榛榛听了,只觉古乐悠悠,祥和舒缓如清流琼浆,怡然陶醉,渐渐忘却了恐惧。
循着回廊来到一间临水的抱厦花厅,这个花厅她先前也曾来过,今天再看却变了样,里面布置得非常典雅,与大堂的庄重威严迥然不同。中间有四张紫檀木八仙桌子,清一色汝窑烧制的青绿描金福寿瓷碗,花花绿绿铺满了桌面。窗外是一汪碧绿的湖水,湖面上浮着几只长颈白鹅,几对双飞的燕子从湖面掠过;湖岸桃红柳绿,乐声就是自柳林中扶风度水而来,隐隐绰绰。铮铮玲玲,将人们的心儿都带到了风中。
落座时,马昭、秦夫人先坐了上首一席,柳榕居左,马瑞夫妇居右,马琳拉着她作到了桌子的末位。然后是七位姨娘落了次席,十五个未出阁的小姐坐满了剩下两张桌子。
有使女来掀开盖子,只见盘中盛着熊掌驼踢,鱼虾鳌翅,鹿脯鲤脍,中间应景的是两碟枣花泥馅就的冷食,一个盘子里排的是孔雀开屏图,另一个摞的是凤凰展翅案。两只斑斓的鸟儿摆在桌子中央,犹如锦上添花,绿丛着赤,把整张桌子都点活了。
举筷的时候,王榛榛不敢乱动,看着身边的柳榕和文杏一饮一食,尽皆效仿。吃了一会,马琳看着她谨小慎微的样子怪可怜的,就说:“你不用这么拘束,我看着都难受,不如我给你作个样子。”说完抓起一只熊掌啃了起来,逗得一屋子人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