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七夕夜冷会群芳_飘梦的红楼_奇书网
返回

飘梦的红楼

首页
第61章 七夕夜冷会群芳(2 / 2)
最新网址:www.qisuu.info

王榛榛叹了口气,只有她才知道她们的可怕,只要她们发现有异类侵犯到了她们肥美的绿草地,她们会马上变换成另一种模样进行排斥。她们驱逐异类的方式也特别安静文雅,就是收起羊羔的迷人微笑变成一只只张着尖刺的仙人掌,齐心协力地织成一堵冷酷的围墙,将异类阻挡。

吃吃沙沙的笑声还在继续,幸好秦夫人圆场说:“她丈夫没来京的时候就跟我们家三郎也是朋友。”众人这才停了下来。

王榛榛对纪夫人说:“都怪我没有先说清楚,其实我们不是来讨茶喝的。几天前我就订好了一间雅阁,就在隔壁的侧厅。我们还是不打扰夫人了。”

纪夫人连忙说:“好好!你们请自便吧!”她站起来将不速之客送出门,然后就扯着暗地里后悔不迭的秦夫人和几个要好的堂客玩起了叶子戏,秦夫人一边后悔不该叫她们进来给自己丢脸,一边胡乱地摔打着手头的散牌滥章,不一会就输了百十吊钱,心里越发不畅快了。

人们经常会为自己身边发生的一些与自己的生活完全无关的事情感兴趣,尤其喜欢把别人家发生的悲剧当作笑料去谈论,浑然不为那些事件中的受害者给予半分的同情和点滴的帮助,好象别人的痛苦就是解除自己烦恼的良药;假如那事件中的主角是陌生人的话就愈加没有半点良心负担了。这点劣根性在女人身上体现的更加淋漓尽致。

茶坊的侧厅有雅舍七间,每间都有小窗,可以临窗眺望花园里亭池幽径。王榛榛和黄梅带着孩子、使女们离开正厅,顺着碧纱绣屏隔通的走道前行数丈远就到了。两厅中间只有两道锦绣屏风相隔,如果那天有人大声说话,这边耳朵好的人想不听进去也不行。坐在侧厅里王榛榛的心情更郁闷了。她耳朵特别尖,间壁人在她背后小声说的那些难听话、悄悄话、戏噱话儿,全听了个清清楚楚。

有她出现的场合,她们议论的内容绝对不会远离主题,无非都是些锁事,诸如她今天穿的衣服如何如何寒酸啦,戴的首饰如何如何便宜啦,鞋子如何如何难看啦,身材如何如何变胖了,以前做了些什么可笑事了,又犯了什么什么家规啦,大前天又说错了什么话讨了秦夫人的嫌了等等,说得最多就是端午节后闹分家的事,如果说在别的琐事上还有人褒有人贬,但在这件事上她们的看法出现了惊人的一致,她们认为分家全都是她祸害的结果。

她们的言谈听起来很象这时节里天天围着人叮咬的蚊子,比起她过去领受过的刀风剑雨来,这点风言风语只能算吹在皮肉上的冷风,顶多起些鸡皮疙瘩而已,都不足以放在心上。

王榛榛听了一阵闲话没有听出什么新鲜事,对黄梅说:“我们再坐一会就走吧!我想孩子们要回家睡觉了。”黄梅和松儿她们听不清隔壁人的话,但她从王榛榛的脸色上知道她一定听到了什么,就回答说:“好吧!”

她们刚要起身,这时王榛榛忽然听见隔壁有个正在打叶子牌的年轻女人小声地说:“昨天,我听说了一件稀罕事,有人说一个月前刑部处斩了一伙从徐州押解来的太湖水寇,...”她说了一半倏地停下了,这一来勾起了一桌女人的好奇心催促她把话说下去,而后她又说:“最近市井里的人都在议论那件案子。”王榛榛心里一动:怎么徐州那个案子还没了?正思忖着忽又听那个女人说:“我搞不懂的是这些小户人家的女人脸皮怎么这么厚?遇到那样的事还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你究竟听到了什么事?怎么要这样想?”

“传言说有个咱们这样大户人家里的少奶奶曾经落到太湖水贼的手里被关押了一年多,直到今年才被她丈夫救回来,他丈夫为了救她还在徐州杀了好多人。你们说这事希奇不希奇。”

“这事是真的吗?”旁边有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问。

“当然是真的了,衙门里一直遮盖着不敢张扬,只是遮了上边的口,遮不了下边的。那伙贼人虽然被正法了,但听过他们说话的人可还都还活着。这些风声都是从牢里透漏出来的。我也是昨天从我家的姨奶奶嘴里听说的。”

在徐州发生的那场风暴的真相王榛榛再清楚不过,自从回到京城后,她一直以为那件血案已经成为了历史,没有想到它的余波还在她周围震荡。

虽然那一群人并非人们想象的那种污烂货色,虽然她的丈夫也确信他们没有伤害过她,但他们始终是世人眼里所鄙弃的贼寇,人们怎么可能去相信一群贼的人格呢?

她叹了口气,就是想不明白这么一桩简单的江湖恩怨,到了官府手上已经变了质,现在传到民间竟然还会变,变成了另外一种更荒谬的说法,其过程就好比一颗丢进湖水里的石子所产生的涟漪,一层一层的递进,涟漪在向三种不同方向扩张之后进而演变为三种完全不同的评价。

“或许还不止这三种说法,”王榛榛啼笑皆非地想着:“大概人们总喜欢诽闻故事,就拿她作话柄将事件演说成英雄救美的故事,再往后兴许还有可能会被说书先生弄成唱本呢!”她父亲杀妻的那桩案子不就被人作成话本了吗?

这时隔壁的女人按捺不住话匣子又开始说了,依旧是那个喜欢叙说故事的主角先发言,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有的女人就是命好,碰上了那样的事,老公还替她遮瞒着怕她受委屈。如今这世道就连一些做婊子的也能爬上龙床。怎么我们作姑娘的时候就没有碰上这样的好事?”

有个一直好问的扑哧一笑,接口说:“你的命也不错,现在都是御使夫人了,你这一身行头都是这个月新买的吧,啧啧,光这一头的首饰就好几千吊了。”

“那算什么,哪比得上你这位扶正的尚书夫人,才过门几年儿子就生了三个了,我一个还没有呢?”

旁边又一个翰林夫人说:“一个儿子都没有生就疼了你这么多年,你的命也不比那些女人差多少了。”

王榛榛咋一听到“那些女人”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她们居然把我和妓女归于一类,好象这个大千世界除了妓女和贵妇人就没有别的种类的女人似的,凡是不能列入贵族的女人都要被她们打入卑贱的妓女之流。真是岂有此理!我今晚非要好好教训教训这几个翰林娘子、御使夫人、尚书夫人不可!

这时第四个一直没有出声的女人忽然冷笑一声,打断同桌其他三个女人的话说:“就是呀,那些人能算什么,哪天要是她们的男人变了心,看上了别的更好的,她们不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第四位夫人好象特别恨她,口气异常刻薄,指名道姓地对其他三个女人说:“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那个姓王的好日子到头了。几个月前我就听我母亲说过,姑妈想给表哥再聘个会掌家的好姑娘,说是看中了李菁,只是他们家分家后就再也没提过了。现在又闹出了这样的丑事。你们等着瞧吧,她呀,兔子尾巴长不了了!”

王榛榛本来在琢磨如何教训那几个御使、翰林、尚书的娘子,但一听到第四个女人的话顿时脊梁骨上冒出了森森寒意:她是谁,为什么说我的时候口气这么歹毒呢?

“还是如意妹妹有学问,说的对,她们就是没有根的草,怎么能跟我们相提并论!”

如意!这个名字好熟悉,她叫马琳作表哥,难道她就是秦夫人娘家的姑娘秦如意,马琳从前的未婚妻?已经好几年了,她几乎忘记了她的存在,今天才发现原来她一直在暗中影响着自己的生活,也许端午节那天秦夫人要她作外室的说法也就是她们在背后教唆的结果。

“嘘--快别说了,让她婆婆听见了,准会闹出大事来。”

有个上了年纪的太太过来阻止了她们有点张扬的说笑,但那人的声音传到王榛榛耳里就好象有把重锤在她胸口猛敲了一下似的,说不出郁闷难受,她听出那个声音正是跟秦夫人走动最紧密的一位诰命夫人。很快秦夫人就会知道的,那些谣言传递到她耳朵里的时间绝不会超过今晚。

明天,将有一场暴风雨发生,她将会再度成为引发家事纷争的导火线。王榛榛觉得自己象是一个坐在柴堆上的小绵羊,坐等着仇视她的人去点燃脚下的干柴而自己却没有半分阻止的办法。

她的思绪纷乱缠绕,忽然间她回忆起了马琳对她说过的一些事情:她恍惚记得好象与朝廷剿匪的有关,如果他有心为她报仇的话,那她刚听说的公案和谣传马琳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所有的一切汇合到一块,立即使她联想到了一件更可怕的后果:马琳一直在隐瞒着她做着一些秘密的事情,也许他早就做好了利用朝廷为自己雪耻的准备,(他是完全有动机、有能力那么做的),只是因为自己的辩白使他打消了仇恨继而中止了剿匪计划。但是现在,情况又发生了新的变化,另一种谣言悄悄地在他身边散布,他得知后还会继续在人们的误解中保持沉默而无所动作吗?

王榛榛思索了千万遍,每一遍思考得到的结论都是一样:以他的秉性是不可能在谣言和诽谤中隐忍耻辱的,何况他们本来就是敌人。

想到自己的丈夫要和自己从前的未婚夫随时可能再度掀起一场战争,她的心仿佛被一把钢刀切割成了鲜血淋漓的碎片。她从没有象此刻这样清醒的意识到:那个曾经作过她未婚夫遭她背弃而后又追求她、爱上她、再次被她拒绝的男人,竟然在她心里占据了和马琳同样重要的地位,他的脸就象用刀子铭刻在她脑海里一样,挥不去,抹不掉,时时刻刻在诱惑着她心底那一点飞出围城的欲望。

她,从前赫赫有名的金风侠女,在这个彩绣辉煌的绿草地里是个多么的惹人讨厌、憎恶和鄙弃的人物!她们羞辱她的朋友,取笑她的所有琐碎行为,这一切还不够,还要为她蒙受的不幸遭遇拍手称快,甚至诅咒她早点被男人抛弃。至于她们诅咒她的原因说出来更可笑,仅仅因为她抢走了她们圈子里某个女人的未婚夫,就使她们所有这一阶层的女人都觉得蒙受了莫大耻辱。

此刻,身处在这样极度孤独的世界里,她的心情简直糟糕到了极点,她找不到任何可以倾诉心事的朋友,孤独感和无助感象暮色中的阴影一样越长越大,连同平日龟缩在最底层的那一点点飞出围城的欲望也突然间被鼓动得炽热强烈起来,强烈得无法压抑直至充斥散布于她内心的所有角落。

痛苦中,她回忆起父亲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她发现自己做错了很多选择,好象一只无知的小鸟,被热情蒙蔽了眼睛,错误地在一片荆棘林里筑了巢穴,然后就开始后悔,开始挣扎,时时渴望着皈依大树林自由的怀抱却始终无法割舍掉已有的家园。

天哪!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隔壁的声音渐渐稀少了,偶尔有尖刻地笑声从走廊上传来,琴声时隐时现,好象是聚会曲终人散了。她脑子里思绪纷乱,蓦然抬头发现秦夫人正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她的身后还跟着一大群满脸鄙夷之色的丫头仆妇。

王榛榛觉得秦夫人愤怒的眼睛象烈火恨不能烧死她,那种眼神让她想起了母亲临死前不顾一切地扑救皎皎时对父亲射去的眼神,那是所有母亲对伤害她孩子的凶手的痛恨的眼神。

“她是在狠我,恨我害了她的独生儿子,我使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蒙受危险和耻辱!”王榛榛心虚地想着,避开了秦夫人的眼睛。然而和丫头仆妇们的眼神相撞也不是件轻松的事。她们象一群盯着落毛凤凰不许其逃跑的母狗围在她面前,仿佛只要主人一下命令她们就随时会露出狰狞的獠牙扑上来将她撕扯成碎片。

所幸她们的主人是位自诩有教养有分寸的高贵夫人,即使心里恨不能咬死她,面子上终究没有当场流露出一丝口风,而是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把她的两个孩子当作私有财产给抱走了。那个理由正当得让她想不出半点驳斥地话,秦夫人说:“他们不需要一个没有名誉的母亲!”

“她怎么会是一个没有名誉的母亲呢?她曾经冒着生命的危险就过一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人,那个人就是我。”黄梅怯懦地在心里头反问着秦夫人,直到她们骄横地离去。

突然,黄梅狠狠地打了自己一耳光,说:“我刚才为什么不敢说出来呢?“

“说什么?”松儿问。

“我应该告诉秦夫人,”黄梅对王榛榛说:“你救过我,救过很多人,你不是一个没有名誉母亲。”

“那没有用的,”王榛榛忧郁地说:“其实她早就知道我是什么人,但她还是不喜欢我。”

“为什么?”

“你别管为什么了,我现在要去做一件事,你们能帮我吗?”

“什么样的事?我们怎么帮你呢?”松儿问。

“你们只要坐在这里等我回来就可以了,”王榛榛说:“还有,以后如果你们听到什么,或者有人问你们什么话,你们就说我哪里也没有去,我一直和你们在一块。”黄梅想起了从前的事情,问她:“你该不会想去割掉那些女人的舌头吧!”

“那倒还不至于!”她说完就爬上了窗户,消失在窗外黑沉沉的夜色里。

茶室里的,昙惜在熟睡,每一个人都在猜测:她去了哪里了呢?她会做些什么呢?

最新网址:www.qisuu.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