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篱下小菊分外香_飘梦的红楼_奇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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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篱下小菊分外香(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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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荣、如雁夫妇前往金陵任所,绣珠跟着他们夫妇辗转来到金陵安顿下来。寄人篱下的人总是对别人的脸色特别敏感,平常的一饮一食,一言一语都让绣珠备感寒凉孤零,唯有步步谨慎时时小心才能长保安宁。庞荣夫妇初时对她还算客气,然而时间久了也淡了。倒是如雁生的那位只有四岁的小公子特别喜爱她,天天都要她抱着上街玩。

和别的只会侍弄吃穿冷暖的寻常养娘相比,绣珠更会体贴关爱小孩儿的喜怒哀乐,花鸟鱼虫随时指教认物,曲谣诗词随地教之吟诵,遇见小公子生气不高兴她总能体察出他懊恼的原因,是以对小公子管护得特别不同。小公子因此而特别喜爱她,不论吃睡玩耍无一事离得开她。

庞荣看多了,觉得请她作小公子的启蒙女先生倒是不错的主意,一则自己的小孩可以受益良多,二则自己不必白养一个人,三则她也有个养身的收入不至于寄人篱下太过自卑孤零。恰好次日有个嬷嬷来辞工,庞荣便授意如雁将那人的空缺让绣珠顶替了,绣珠欢喜不已,自此便以西宾兼养娘的身份在庞家长住了下来。

小儿欢笑最纯真,室女心思最难测。绣珠在教习陪护小公子之余,每每情不自禁思念旧日主人,偷偷望月伤感,折花溅泪,时常将忧伤付诸诗词以排遣忧伤,夜夜题咏竟积蓄了厚厚一部诗集。真个字字相思语,句句苦泪吟,章章肺腑言,篇篇泣血辞。流离的苦楚,人生的离别聚散无常,尽付其中。如雁偶尔见到她的诗作,知晓她是难忘旧情,也只能为她叹息,爱莫能助。

一日,庞荣偶见一纸诗笺遗落于幽静小路上,捡起一看,诗中云:“昔时语声如佳乐,旧日形容若清林。爱你声声同情语,早把情丝系风铃。”恰在这是,绣珠来寻失落的文笺。劈脸撞见庞荣正拿着自己笔墨未干的手感阅读,大惊失色。掉头就走。庞荣见状连忙叫住她,问:“这诗是你写的?”绣珠羞得满面通红,低头不语。

庞荣暗想:她写这情诗所指何人?她落拓流离境遇是我收留了她,难不成这丫头感恩我,暗把情丝系在了我身上?再看自己水中倒影自觉清秀如林,便愈加自以为是,轻轻一笑说:“好诗,好诗!”说完也不把诗稿还她,竟自去了。

绣珠又羞又怕不敢索要,忐忑不安地回到房中。她愈想愈觉庞荣问那句话的神情有名堂,忐忑不安过了几日,见没有什么奇怪事情发生,便渐渐把事情忘记了。

她忘记了,庞荣却没忘记,闲来拿出诗稿读两遍,倍觉清切感人,平时看这小女子相貌不怎么出众,不想竟是个有才气的人。读完诗再看她的人才便大感不一样了,但见动时若迟疑麋鹿腼腆温柔而稍有神思,静时如秋花春叶娴雅安详而含蕴忧愁,出语时如黄鹂夜莺声声字正腔圆,句句入情入理,步行时又若白云清风气度安闲举止雍容,六分的容色再加上八分的才气再加上十二分的大家熏染的修养仪态,竟丝毫不输给自家的那个有十分姿色的管家婆。

更让庞然不快的是:那管家婆一天到头跟堂客们沉溺于叶子戏,从前还晓得对丈夫公婆温柔体贴恭孝淑敛,如今母凭子贵荣膺正统了便日渐泄漏了本相,对下颐指气使,对上不敷不媚,对自己也时常使性子耍脾气,口角争吵时常不断。如今再细察这个女子,恭孝淑敛的风度犹胜他娘子百倍,而且她的温顺并非是惺惺作态,而是天性使然,兼有一股柔韧不馁的骨性,俨然一派春兰悠竹的品格。庞荣愈看愈觉她可爱,连她脸上的几粒小麻痣也变成了美玉上的瑕疵,不足为挂了。

人比人气死人,倘若是别人看这两个人,定然都会觉得如雁比绣珠强,偏生这庞荣是个斯文书生的出生,喜好吟风弄月之流的人品,看人眼光独到,与旁人全然不一样,不看容貌看才慧,不重家世重脾性,兼且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故而反把如雁视为次,绣珠看成宝。他越看就越觉绣珠好,远观似含羞妙草,近赏似蕙兰芳竹,身姿娇如婀娜柳,面庞好似闭月花,迎风多感双泪流,对月少眠蹙娥眉。琴棋书画皆知晓,七步可成文君词。真个旷少奇才女,稀罕风流人!

渐渐的,庞家的仆人们都觉察到了夫妇两个对绣珠的态度起了变化,从前是家主对其不理不睬,太太对其笑脸相迎,如今换作了太太冷面男主热络,这其中分晓不问自知,只把绣珠唬了个半死不活,日日缩手缩脚不敢舒眉展气。幸好如雁知道她的品性不是个妖娆风骚的路色,更不是忘恩负义的秉性,对其一忍再忍,处处顾全一个作太太的体面,没有拿她撒气,只派心腹丫头仆人时时盯着,处处防着,不使丈夫有丝毫机可趁之机。

绣珠身处其间难如墙头之草,上畏家主威,下惧群仆眼,左忌主母妒,右顾姐妹言。度日如年,苦不堪说,愈加追忆往昔的情怀,魂牵梦萦,竟忧悒成疾病。其情其景哀婉悲凉可怜可叹,宛如她诗所云:有情西子为君病,病在相思无尽时。幽咽饮泣无绝期,织成诗文厚如尺。字字真心肺腑言,句句呕心沥血诗。逢人强把笑颜迎,人后复把泪面湿。

一日,庞荣来看她,见她枕边诗稿堆作尺厚,取来细读既惊且怜,思之感之一夜不能成眠,次日跟妻子提出要娶她。

如雁见他周折了一两个月方才说出口,知道是铁了心说不回的,不敢勉强违逆,把个恨字藏在了心里,说:“相公要娶她也成,只是这人在病中,不能成礼,不如把她送到医馆去调养个把月再接回来如何。”庞荣见她如此大度颇为惊喜,说:“好,好,就这么办。”

他以为如愿以偿了,便对夫人变了态度,家务百事皆顺着她心意去做处处不肯违逆,生怕得罪了娘子阻拦好事。不想如雁肚里另有一把小算盘,她想:这妮子留在家里是个祸水,早把她嫁出去就没这事了,只为宝贝儿子喜欢离不开她才将其留到现在。现在若强择人催嫁恐怕还会惹来更大的麻烦,不如通知马家的人来把她接走。再算计时日,若等马家来人,一去一回没有个把月不能来回,届时早已生米煮成熟饭了。怎么办呢?

如雁想来想去竟想出了个极险的一箭三雕的绝妙好招,无意中成全了马琳的机会。她究竟想出了个什么计策呢?

原来她知道绣珠是个逃走的奴婢身份,就寻思买通了一个江州来的客商一纸诉状将绣珠告到官里去,官里有公差查实,绣珠急于脱身势必不会隐瞒,官府确定身份之后就会将之拘禁别处,庞荣总不能违法纳妾,自己也就除了一个眼中盯了,绣珠也可以回到马家与她的意中人团聚。想到这里,她一不做,二不休,找了个江州口音的商人,按许起银钱,将绣珠作马家外逃奴婢的罪名给告上了衙门。等庞荣得知此事时,绣珠已被官里的牙婆领了去,另有公函送往江州府通知马家来领人。

此时马家合家已经离开江州府,因马琳新近左迁扬州督帅府参将,秦夫人惦记着扬州的亲戚朋友们,不等马琳来接便举家搬回了扬州居住。此时江州府衙已经没有武尉马琳此人,接到这信的恰好是新任知府聘用的提刑官――马直。

马直一介家奴怎么作了提刑官?

原来马琳数月不在家的时候,衙门里积压了很多案子无人打理,一心要走的知州庞荣又无心管理政务,府中要务能差遣别人做的他决计不予沾手,但求尽其所能清闲了事。新知州到后因路上染病暂时不能处理政务,恰好府衙官吏又接到扬州督帅府发来的调令,马琳升迁荣任扬州韩都督身边参将,众衙差群龙无首,个个惦记着日后的利害关系办起事来畏手畏脚,事事但求无过敷衍。只苦了那些困于急迫境地的欲打官司而不能得解得百姓四处求告无门,诉之于在衙门里有点头脸的马直家中。

仗着家主旧日余威,马直强出头办理了几桩不能延误的要紧案子。此事被新到任的知州听到,为网罗住府中一般故旧差吏的人心,新知州便亲自登门拜访秦夫人,提出聘请马直任江州府的提刑官。秦夫人刚知道自己儿子升任扬州督帅府参将的好事,再听到家奴发迹有望,她老人家觉得这可是双喜临门的大好事,而且都是给自己家脸面上争光的好事,便将枫儿的卖身契白送了马直作贺礼。马直见老太太做主便大胆接下了知州大人的聘书。

马直兢兢业业为新任知府效力,知府甚是嘉许,这桩通知马家来领人的公函一经送往江州府就被送上了马直的桌案。

晚间回到家中,马直将书函读给枫儿听,枫儿说:“如果此信转道扬州要耽搁不少时日,恐怕绣珠在牙婆家里多受罪,她为人柔顺亲善,从前跟我要好,对我们的两个儿子也亲热,如今落了难如果你能多帮助她少受一些罪也是尽了一份故人的情分。”马直正有此意,说:“我们可以一面送信通知扬州那边,一面派个人去将她领出来送到扬州去,这样既可以圆了故旧人情也可以报答三相公对我们一家的厚恩。”

“可是派谁去呢?”

“你父亲是最合适的人选。只是不知道他肯不肯?”

枫儿说:“我去跟他说说,他早想去扬州那个花花世界玩,前两天他还在跟左邻右舍的老头老太太们吹嘘他见识多广呢,他说东京的旧日繁华热闹天下无出其右,江南只有一座扬州城可赶得上半座东京的繁华。我们叫他送人去,他八成求之不得,怎么还会拒绝!”马直心想她说的也有道理,便请来岳父夏金贵商量此事。

夏金贵一听乐上了眉梢,此次出远门能去金陵和扬州两个通都大邑转悠个把月如何去不得,再说自己年过五旬,身体还硬朗,如果此次不去恐怕这辈子都没得机会出游,便欣然同意。

夏金贵卷起行囊出了门,那头马直则将家书公函一道送去了扬州知会马琳。

不日之后,夏金贵寻到绣珠住处,办妥一应官告程序要将绣珠接取回扬州马家。庞荣得信有心要见来人,暗喻仆人将绣珠和那人领了过来,说是绣珠在庞家甚是勤恳领走雇主家太太要赏赐一些财物路上用。绣珠以为是如雁要为自己践行,进了茶馆见到是庞荣叫苦不迭,知道今日难脱自由身。

倘若换个面生的人来,庞荣还不好强留人,偏马直遣来的是时常跟在马琳身边的夏金贵,被庞荣认出来了,新帐旧债便卯上了气头。庞荣心想:这奴婢原来是他家的,我早听说他家里有个识文断字的婢女才情堪比文姬,甚得他宠爱,一直未曾目睹过真人,原来竟流落到了我家里。那我是留定了!

合该绣珠多磨难,夏金贵天生是个多嘴生事的主,不知庞荣有心窥觑他主人的侍女,多嘴多舌唠叨家里人的牵挂时竟将绣珠曾在庐山拢月庵出家一事也说了出来。庞荣听了呵呵一笑说:“我说她一副温顺规矩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顽劣的逃奴。原来是个出了家的奴婢!经主人允许遁入空门的奴婢按理已经不是奴婢了,又怎么还能算作你们马家的人?”

夏金贵忙添油加醋解释,说:“我家相公自打知道她出家后急得眼泪之流,责怪老太太没有把人留住,亲自上庐山去找她,这不他前脚出门,后脚这头就有官府的信客送来消息。老太太怕再受他责难,当天就打发我来接人回家去。”他说这话本意是宽绣珠的心,讨她高兴,将来作了太太也好多照应自己些。不想被庞荣全吃进肚里透生出一段是非来。他哈哈大笑说:“如此说来,绣珠姑娘是你家相公的心头肉了!那好,那好!那更好!”

夏金贵听他一连说了三个“那好!”顿时傻了眼,知道他还记挂着东京时的陈年旧事连忙哀求庞荣说:“她一个小丫头那会值得我家主人牵肠挂肚?不过是老太太喜欢她念经文听,我家相公才要接她回家的。”

他越说越离谱,被庞荣找出纰漏说:“那原告说的话跟事实不相符合,此案该当推倒重来才是,你这样说是敷衍官府?再说此事我已经知道了,身为一方官员更不能敷衍了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夏金贵急得直跳脚,跪下求情告饶,但庞荣哪肯听他嗦,自去找了主审的县令打点关节,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案子翻了过来。

绣珠是个柔弱顺服之人,原本就认为那天大福分就不是自己命里应有的,如今落在了自己头上又被庞荣强分开,全当是昙花一现,流星过眼,不再做蚍蜉撼树的无谓强求举动,安心安意准备作朱家的小夫人,日日低眉顺眼作人,小心服侍庞家夫妇,不敢再生别种心思。

她一心一意顺命度日却害苦了晚来一步接她的马琳,找庞荣几次三番强索软求不遂而不得不羁留寓所,终日茶不思饭不想以至衣带渐宽消瘦憔悴难绝情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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