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年8月15日,日本裕仁天皇通过广播发表《终战诏书》,宣布无条件投降。消息传来,举国欢腾,小城也再次沸腾了。
人们奔走相告,纷纷走上街头庆祝这个伟大的时刻。八年了,整整八年,人们目睹了无数人的悲惨死去,人们目睹了无数村庄化为灰烬,人们目睹了无数的城市满目疮痍,化为焦土,但我们还是盼来了最后的胜利时刻。
小城不大,人们倾城而出,街上人潮涌动,锣鼓喧天,旗帜飞扬,口号震天。有的人相拥欢笑,有的人喜极而泣,也有的人默默告慰那些离去的亡灵……
阿珍带着红云红广,面对着公公婆婆和凉面的牌位,给他们上香。跪在地上,她告诉公公婆婆,大仇终于得报,但他不知道该向凉面说什么。直到现在,他们也不知道凉面死在谁的手里,除了邻里同情的眼泪,再没有人过问这件事。就算李信想帮忙,他们也投告无门,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大个也带着全家在给父母上香,除了胜利的喜讯外,他还要告诉父母,希望他们的在天之灵福佑文强赶紧回家。小日本终于滚蛋了,我们胜利了,文强该回家了。
渐渐地,小城又恢复了以往的宁静,人们的生活也渐趋正常。人们终于可以安下心来过平平常常的日子,再也不用担心突如其来的飞机炸弹了。八年了,老百姓太苦了,他们失去了太多,也付出了太多。现在好了,或许他们从此可以永享太平了。也或许,政府还能体恤他们的苦难,褒扬他们的牺牲,补偿他们的损失。他们热切地期盼着,他们也可以分享胜利的果实。期盼政府能给他们带来些许的实惠。
但这样的期盼慢慢灰暗了,逐渐成了一种遥不可及的幻想。小道消息在大街小巷里飞扬着,人们分不清那些是真的,也分不清那些是假的。先是人们听说毛泽东到了重庆和蒋介石谈判,人们再也不用打战了。后来,人们又听说很多进步人士被国民党特务打伤了。再后来,人们知道,李公朴闻一多被暗杀了,这次人们相信了,因为事情的发生离自己太近,就在不远处的昆明。
于是,人们又开始人心惶惶起来,担心哪天子弹又横飞到自家的家门口。但不管人们心里怎么担心,战争还是无可避免地到来了。尽管战火并没有延烧到小城里,但小城的人们还是一下从喜悦的巅峰跌落到了失望的谷底。
不管怎么说,小城还算平静,但阿珍的生活愈见艰难了。为了维持生活,让红广能够继续读书,红云已经是家里的全劳力了。阿珍替代了凉面,每天走街窜户去卖凉面。红云却替代阿珍,在家门口守着小摊。红广放学回家也会帮着红云做些事情,母子三人相依为命,勉强维持着生计。
大个月华每天盼着文强回来,盼到后来也不盼了。只是大个咳嗽越来越厉害,经常咳得奄奄一息的样子,看的月华心都揪成一团,唯一能让他好受些的就只有鸦片了。文强走后,文勇也想好好孝敬父母。刚开始,在文勇的帮助下,红彩还能进点货周转着。到后来,文勇又旧病复发,终究没抵住过往那些不务正业的人的诱惑,又和他们混在了一起,不是抽鸦片就是赌钱。输了拿家里的货物去抵债,没鸦片了还是拿家里的货物去换抽的,谁也管不住他。
大个看着,更加思念文强,又病又气,到1948年年中,终于一病不起了。月华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找红彩商量说:“你爹这样,文强又一点消息也没用,文勇也靠不上了,你看该怎么办呢?”
红彩也不敢发表什么意见,只说:“爹的病,哪怕不吃不喝也要尽力医治。别的就娘说吧,我听您的。”
月华说:“我今天找人算了一下,那人说,你爹这病,吃药恐怕是不会有什么效果的了,要另想办法。”
红彩疑惑地问:“还能想什么办法呢?”
“冲喜!”月华神秘地说。
“冲喜?妈,我们家现在都这样了,你还要给爹纳妾吗?”红彩不解地问。
月华笑道:“你想哪儿去了,别说我不让他纳妾,就是我给他纳妾,你爹现在这样,也不行。”她看着红彩说:“文勇和红云已经不小了,我想让他们结婚,一呢可以应了算命先生的冲喜之说,二也可以让文勇收收心,要不然,他非把家给败了不可。”
红彩一听,心里急了。本来,她一直也不反对红云和文勇的婚事,但现在文勇这样,她实在不愿意红云嫁给他了。但她也不好和月华说什么,只好说:“这事,我也不敢做主,还得和我妈和红云商量,看看她们什么意思。”
月华说:“当然了,因为现在文勇这样,我怕你反对,所以,先和你商量一下。你是他嫂子,红云又是你妹妹,我怕你不给他机会。”
红彩知道,月华在堵她的嘴,她也不好说什么了:“娘,怎么会呢?但我真有点担心,如果红云和文勇结了婚,他还那样,不是把我妹妹给害了吗!”
月华脸色有些难看地说:“难道你爹这样,你忍心见死不救吗?”红彩听月华这样说,再也不敢开口说话了。
傍晚,吃完饭,红云正在收拾碗筷,见月华和红彩领着迎喜来了,就打个招呼进厨房和红广继续忙了。阿珍把她们让进屋,彼此寒暄了一阵后,阿珍问:“你公公身体好些了吗?这文强一去又没了消息,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回事,你可把老人服侍好了,要不然文强回来,你可没法和他交代。”
月华说:“看你说的,如果没有红彩,我这日子都不知道该怎么过!我还过意不去呢,你倒责怪起她来了。”红彩低着头,没说话。
这时,红云在厨房叫红彩:“迎喜,看娘娘给你做什么吃了,快来。”
迎喜从红彩膝盖上跳下来就跑去找红云了,不一会,红云又说:“姐,你也来。”红彩看了一眼月华,就也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月华和阿珍了,阿珍问:“亲家,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月华说:“大个现在病得厉害,都起不来床了,就靠大烟维持着了。”然后,他把冲喜的事和阿珍说了。
阿珍说:“这事,还得和红云商量商量,不知道文勇是什么意思,别委屈了孩子。”
月华说:“事关他爹的性命,他哪有说话的余地,只要你们同意,他爹就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