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鲜血顺着手臂上的三条道口,潺潺流下,打伤人的那位却还是犟着脑袋默不作声。
胡少立站了起来,走到那人面前,将鲜血直流的左手伸到他的眼下,说:“三刀,事不过三。老子身上三刀,都还值不上你赔这个钱啊?你到底赔还是不赔?”
“老子不赔!凭什么赔?”
“如果你要这么搞的话,今天只怕就要出大事哒。”胡少立轻言细语地说了一句。
“出个,老子怕你?街上跑社会的,老子看得多了。怎么了?你不得了一些?”
胡少立没有再说话了,他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当着红旗大队所有人的面,一刀就劈在了那个人的面门上……
据说,那天被打得已经快要死掉的胡少立在警察赶到,将他抬出现场的时候,他还给那个人说了一句话:“如果我出院了,你还没有赔钱,我就杀你全家。”
半年之后,他出院,发现红旗村的人果然赔了钱。同时,他还发现了一个很奇妙的事情:九镇街头的那些小流子们不再大模大样地叫他胡少立,而叫胡少爷。
从此之后,他正式成为了名震江湖的下街胡氏三雄老大,胡大少爷。
见面道辛苦,必定是江湖
胡少立的名字,我当然是听过的,但是我们没有见过面。
在我出道打流的时候,他已经跑路到海南去躲灾了。前年底,不晓得是事情摆平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回到了我们市。不过,他没有回九镇,而是去了我们市范围内一个叫做水牛山的地方待了一年多。
水牛山是个产黄金的矿区。据说,在那里,他和另外一个人合作,搞了一个小矿。去年下半年,该他行运,矿上现了小红(现红:术语,挖到了金子的意思)。
于是,他衣锦还乡,在九镇投资开了巨龙大酒店。
我和他之间没有往来,也没有冲突。但,我的兄弟有。自从上次一林喝醉酒说漏了嘴,导致何勇被砍之后,我就对胡少爷几兄弟产生了一些不安感。
根据道上听到的那些关于胡少爷的典故,我觉得这个事情没有那么容易就完。所以,在意外接到胡少爷开张大吉的请帖之后,我专门去找了下何勇,看看他是什么意思。
他给我说,他们也收到了请帖,还说,他把事情也和唐五说了下,唐五告诉他没关系,本来就只是一点小钱,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何勇又已经被胡少爷的弟弟砍了几刀,再加上胡少爷现在刚跑路回来,开了这么一家酒店,应该也是想过过安稳日子,估计没有什么大事。找个机会,唐五会帮他给胡少爷说说。
听何勇这么一讲,我也就放宽了心。于是,大家约着开业那天一起去捧场。
转眼,几天过去,巨龙大酒店开业的日子到了。
当天上午,我县城的几个朋友临时给我店里打电话,说要过来玩。赶紧跑到收购站给何勇他们说了一声,何勇说没事,他们上午也还要清一批货,等我搞完了,过来叫他们,一起去。
于是,先去车站接到了朋友,又在九镇车站边上的一家小饭店安排了一桌酒席,陪着喝了两杯酒,再三叮嘱癫子他们先替我陪客。然后,十二点半的样子,这才好不容易抽空赶去了收购站。
何勇、铁明他们果然都等在收购站里,没有料到的是,唐五和秦三居然也在。
“你是不是还要化妆才出门啊?我们都等了半天哒,五哥也在,都等着你的。”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五哥,我不晓得你也在,我以为你直接去了。”
“不碍事不碍事,反正只是喝个酒,和你们一路,人多热闹些,那我们走吧。老一,你就累点,照顾下店子,他们吃完饭就回来。”
“好好,去去去,你们多喝点。店里有我,放心。”
在老一哥的答应声中,我们呼啦啦一大帮人走向了巨龙大酒店。大酒店气派的玻璃门窗出现在我们的面前,门口人来人往,热闹非凡。透过门窗,我看见一楼大厅里面的酒席,宾朋满座,已经吃了起来。大门口前的地面上铺着满满几层红艳艳的鞭炮屑,远远看去,我莫名其妙就产生了一个荒诞的联想。
我觉得那就像是一摊摊的鲜血。别人大喜的日子,我这样的想法显然非常不厚道。当时,我还在心底骂了自己两句。其实,人有些时候也许真的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看似玄乎却不得不信的直觉。因为,后来的一切,证明了这点。
几道人影向着我们走了过来,还没等来人走到跟前,唐五就已经伸出了双手:“胡老板!胡老板!哈哈,好啊好啊,这么久不见,越来越得志哒!财源广进!大吉大利!”
“哈哈,唐老板,辛苦辛苦!这怎么好意思?还麻烦你亲自来一趟,来来来,进来坐,进来坐。”
浑厚的男中音里,唐五的双手与对面的一人握在了一起。
九镇有句话,叫做:见面道辛苦,必定是江湖。
这句话从我们这一代开始,已经不太常见了。但是,在之前历代,“辛苦”都是道上朋友见面打招呼的必用词。通过这句话,和周围人众星捧月一般的簇拥。无需介绍,我也已明白,此人就是胡少爷。
胡少立中等个子,相貌普通,唯一值得一提的地方,是他的两道眉毛,居然长在了一起。而且,还不是一般地浓密,就像是有人用蘸满了墨汁的大号毛笔在额头上划了一道。
倒是站在他身后的一个人,有些奇怪。
那是一个看上去比我们大四五岁的年轻人,两只手上除了大拇指,居然每个指头都戴上了一枚方方正正刻着“福”、“寿”之类字样的大金戒指。当时,这种款式的戒指很流行,但是,像面前这个哥们这样显摆,还显摆得这样俗气,生怕别人不晓得自己没文化的人,确实不多。就算你是挖金矿的,那也太过了。所以,当时的我,认为这个人就是个傻逼。
“这几位是?”
“哦,都是我的小兄弟,过来一起给胡老板捧个场唦。”
“哈哈,感谢感谢,在外头就听说,唐五哥而今是九镇的一片天,看样子,没得错啊。来来来,这几个小兄弟,都进来坐。啊,燕子,你帮我把唐老板安排在三楼,保长大哥开始进去的那个包房,我等下就来。”
“哈哈,你看你,说些什么话?我哪儿比得上你,你矿上一天够我搞一年。你先忙你先忙,我进去和保长大哥等你来,我们几个老兄弟今天好生喝一杯。”
那一刻,听着唐五的志得意满的哈哈声,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今天他要等着我们一起来的原因。毕竟,人前显贵的虚荣心,谁都难以免俗。
在门口送上礼金,登记完,那个长得五大三粗却像个女人一样叫燕子的哥们领头,我们走上了楼。唐五和秦三被燕子直接领去了三楼,我们几个却被安排在了二楼靠着楼梯口的另外一个包房。
唐五的地盘我们上不去,楼下大厅的人却也进不了我们这里来。见人上菜,看牌开钱,什么样的身份就有什么样的待遇,这是天下惯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