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一节 山林中_天命_奇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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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第一节 山林中(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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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见这少女慕地转身,一边忙不迭的点头,一边手忙脚乱的抢抹眼泪,脸上又红又白,一双凤眼微微肿起,委屈里夹着欢喜,也就不等她再问,先自说道:“受人之托,来寻司马晨夕。”

停了一停,又续道:“有信在。”

思树心之所关,顿时忘形,急纵身上前,就那人手中接过一个竹筒来。

泪眼模糊,她的手也在不由自主的发颤,很花了点功夫才算把那封漆打开。

那竹筒中却是一方茭白海绸,上面除了许多隐约字迹,还有几点红红的血渍,

啊,那正是上年哥哥生日时,轻逸助她裁的衣料!还有那是谁的血?哥哥他受伤了吗?

当下也不得多想,急展开来看:

夕晨吾妹如晤:

自初六日身抵海州城外,旦暮出战冲突,今手杀已过百人。然寇后队渐到,其势日大,支撑已难。兄虽身已许国,何论生死,但忧妹无所托,事叹难成,每思之,常心乱如焚。

持信田先生者,异人也,能以奇术出入重围,故特谴之以助吾妹脱困,吾妹宜信之,诸事听之勿疑。

马上临书,敌尘已近,就此草草。

兄超字

然后在角落里匆忙塞了一行小字:珍重!珍重!

这正是她同胞哥哥的亲笔,虽然是战场仓促之时写就,字划也看得出来。封漆完好,暗语也没错。

就和一切挂念亲人的女子一样,她似乎觉得信上还有远方的更多信息,连看了许多遍,才把这信放下,压在胸口,一时酸甜苦辣都涌了心头,不禁又流下泪来。

啊,亲人。

等她终于缓过神来,想再问背细时,却见那人也已吃完,收拾已毕,正在一旁擦拭兵器,在篝火上方的破陶罐里,满是咕咕翻动的脂油,于是一股腥燥在林间弥漫开来,让她不得不扭开头到一旁去。

幸好很快那人就把罐子提下去了,然而她还是似乎觉得有什么东西继续堵在胸口,让人想要呕吐。

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几口带有青草气息的空气之后,思树觉得好过一些了,就转回头来,看着那汉子面前那一堆兵器——大斧,长刀,弓,箭,还有八九把大小不等的短剑匕首,以及好几样她认不出来的家什,真难想象,一个人竟然可以随身携带这么多,这么杂的武器。

现在那人准备要给那套沉重的铁甲上油,他左手拎起甲衣上领,显得毫不费力,右手则抓着一团毛皮,正往罐子里伸去。

她从来没有做过这件事,因为哥哥说那种热油会伤女孩子的手。而每次轻逸帮她卸下轻甲和短剑的时候,都是哥哥亲自接过去擦拭的,无论那时候他有多累,多忙。他自己的兵甲当然也都是自己处理的,因为哥哥说剑和盔甲等同于一个武士的生命,决不能轻易交给别人。

小的时候,她就经常想办法避过奶母和侍女,跑去和哥哥呆在一起,她还记得在驯服那匹黑野马的时候自己有多么为他担心,也记得有一回哥哥犯了错,被罚全装披甲绕行校场的情形,在烈日下他那胀红的脸让她心疼想哭,可是那臃肿的装束,还有那副趾高气扬的神情却又让人忍俊不禁……那个时候,还真是让人怀念。

后来就大了,不可能常在一起,再后来就传来了战争的消息。

思树吁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试图把这似曾相识的场景引发的回忆赶出去:现在不是应该感伤的时候。

“恩公。”她调整了一下呼吸,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具备那种必要的庄重了,才开口说道。

这声呼唤出口,就见这男子半抬了一下头,表示已经听到了,然而他的眼睛却仍然只顾盯着那堆油和铁,手上劳作也不曾缓下。

即使不提身份,仅以一个女子的立场而言,思树也觉得自己是被伤到了,可是情势所迫,她只能咬咬嘴唇,继续问道,“大军现在何处?”

“镇西军?”那人抬起眼皮来,斜睨了她一眼,“听闻前日杀得大败,十停去了八九,早溃往督州去了。”

思树听到“大败”二字,心中猛地一抽,当下也顾不得那许多仪了,赶紧直起身子来:“那我哥哥怎么样了?他受伤了吗?有没有人好好照顾他?”

一个刚刚脱离险境的人总是极端渴望好消息的,老天在上,她是多么希望听到一句“平安”或者“都已脱险”啊!

可是那个男人却没有马上回答她,他是放下了铁甲,还望了望女子的苍白的脸,可是之后却又把手伸向一排匕首,仔细拣选起来。

而她也不能马上再催促,只是忍受着内心的焦灼,屏住呼吸等待着。

可是这种礼貌却似乎没能得到回报,过了一会,男子终于开口了,只有冷冰冰的三个字:“不知道”。

听到这无礼之极的回答,思树觉得自己的眼眶简直要出血,身体也就要被那怒潮一般的剧烈心跳撕裂了,她很累也很伤心,简直没有办法再控制自己了。

可是她毕竟是个天性温柔的女子,也没有忘记这个人是救命恩人,于是最后从她嘴里吐出来就只是这么一句话:“你……不是我哥哥派来的吗?是他给你信的啊。”

听到这蕴涵着哭音的问话,这人抬起头来,虽然手上动作虽然仍然不停,但是他的表情却已经起了不小的变化,或者更确切的说,在他那个面具似的脸上,首次出现了表情这种东西,

“敢怕小姐是误会了。”这男子坐正了身子,开口说道,“在下并不识得令兄,此番送信,乃是受一位小娘子托付。”

说到这里,他伸手从怀中取出一物,递了过来,“那位娘子说道,见了这个,小姐便自明白。”

那却是一把精巧的匕首,柄头上打着的不是一般的穗子,而是一个她非常熟悉的,丝绛编成的丁香节。

“轻逸!?怎么是她……她怎么样了?她在那里?”

然而这个男子却转开了眼睛,好像想要避开她的目光:“在下去迟了些。”

不必再追问下去了,只要看看这个男人表情的变化,她就猜得出来了:迷雾中她自己险些受辱的黑暗一幕又浮现了出来。

胸口那股沉郁简直令人难以呼吸,一时间她觉得没有办法再说话,只能呆呆的看着泪珠一颗一颗的砸在地上,然后破碎,飞溅。

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在两人耳边清晰可听的,就只有火堆里柴枝劈劈勃勃的声音。

突然擦的一声响,那人把一把短剑插进了砂石里,跟着抓起一旁犹然血淋淋的狼皮,双臂一分,扯成了两半。

思树不由得抬起泪水涟涟的双眼来,只见那人也正凝视着她,在那黑色眼睛里,有一种若隐若现的光。

然后他开口说道:

“死者即已往生,生人还是节哀为便。却不知小姐有何打算,可有去处投托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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