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怪物却没有举动,只是从眼中涌出新的黑血来,倒好似在哭泣一般。
终于思树身体转到一半,已是侧对竹林了,而同时,来者也已经在场院口上露出身子来。
可惜那却是一个白衣秀士,面白微须,身材硕长,身上长衫虽已透湿,却仍然不失飘逸,气质温良,让人第一眼见了便生好感。
这的确是所谓的浊世翩翩一秀才,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地方的人。
.他看到屋门前的诡异情形,神色一变,然而仍然是径直走来。
虽然自己就身在险地,但思树还是情不自禁的喊道:“莫过来,莫过来,你快跑啊!”
这声音顿时把她自己吓了一跳,因为实在是嘶哑难听,同时也意识到突然喊叫,很有可能惊动那行尸。
但怪物并没有什么动,而秀才闻言,对着她微微一笑,脚下依然不停。
突然一条黑色的影子窜上场院,一晃之间已经超过秀才,直接插到近前,越过思树身侧,挡在行尸面前。
此时思树心中已是百味交集,一片茫然,因为这第二个人跟她分别还不到一昼夜,正是昨晨失去踪迹的,围城时曾救她性命的黑衣武士严五。
浑身是泥水,然而却不显得狼狈或疲惫,他用鹰隼一般的眼光扫视了思树周身,皱了下眉头,然后就转而对付门后行尸。
刷一声长刀在手,墨黑锋刃反射着清光,高高悬起将那丑陋的怪物罩定。一种必杀必灭的气势笼罩刀下一切,甚至就连那个按理不可能有恐惧感的妖尸也显得惶惑了起来,它从肿胀腐烂的喉咙里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哀号,并且收缩着爪子和牙齿,试图后退,似乎就连不生不死者也害怕黑衣武士身上散发的某种东西,也知道那长刀一旦落下,就会带来真正的死亡和彻底毁灭。
“留情!”那秀才见状,急忙叫道。
不管这个请求显得如何怪异离谱,严五手中的钢刀却为之一滞,没有马上斩杀下去,而也就是在这一瞬间,那行尸猛地冲的上来。
对血肉的渴望,对鲜活生命的本能仇恨还有走投无路的困境使得这怪物无比迅猛,它用残碎的肢体作出了不可能的动作,眼中绿光暴涨,齿爪上滴出黑红毒液,身形化为青色魔影,猛地向思树扑去。
这来势如此之恶,以至于严五未能击中要害,更来不及将思树拉开;她自己更是已经闭上眼睛,完全认命。
不料,在电光火石之后,那发了胀,脚爪锋利的怪物却猛地退后甚至号泣起来,就好像触到了无形的火焰一样。它的那种叫声如此之惨,简直就好像是整座魔殿发出来的。
“还是交给小生罢!”那书生经过她身边,迈进门槛的时候这样笑道。
他没有任何兵器,甚至就连右手也负在背后,就那样径直朝行尸走去。可是这怪物怕他却似乎甚过害怕严五,只要他左手一招,便哀号退避不迭。而且,就好像有一条无形的缰绳或者鞭子存在一样,那原本可怕的行尸一边号泣,一边向棺木倒退回去,最后终于翻身跌回棺材里,犹然嗥叫不绝。
这时候书生停下擦了擦了额头雨汗,叫道;“严兄,且过来帮小弟一把。”
于是黑衣武士就默不作声的从她身边走开,进了堂屋,单手将捡了起来。
但是他没有马上盖上棺盖,反倒俯下身去向棺材里面查看,有那么一瞬间,思树觉得他那岩石一般的面孔上出现了某种表情……
“这却是姑娘的剑么?请仔细收好了。”耳边这句突然的说话将她吓了一跳,惊忙看时,却见那书生笑嘻嘻的站在她身边,手中正托着那把之前失落的短剑。
不知为何,思树觉得那带着笑意的眼光一直深入到她心里,似乎有什么想法都会被这书生知道的一清二楚。但这也就是一刹那的感觉,待得定睛再瞧时,眼前只是一个恭谨斯文的书生而已。
“正是,有劳公子。”思树红着脸,按照受剑的规矩把短剑接了回去,就要往剑鞘里放。
“且住。”
她恩公走上前来,从思树手中取过剑去,一把丢进泥水混杂的场院当中。
这时一个非常无理的举动,她不禁怔在当地。
这是严五所说出的第一句话,透出非常的疲倦和冷漠,一点都没有重逢的欢欣,更完全没有想过这一天一夜她是怎么过来的!
可是在生气转为怒火之前,思树忽然想到,恐怕他的这一天过的也并不轻松。何况本来就是有伤的人。这么一想,心里比较柔软的部分就占了上风。
她满心想问问他的伤势,可是又感觉难以启齿;就这么一犹豫的功夫,就见这武士右手一松,也将自己长刀丢进了泥水里。
“这却是为了洗去尸毒,免有后患,姑娘可别错怪了严兄。”那书生见她疑惑不解,便在一旁如此笑道。
思树听了,不由恍然大悟,她曾隐约听闻,人死之后之所以尸变,就是尸毒作怪,生人若是中了这毒,能安然死去便已是最好,多半都是要再变僵尸的。
果然,严五已经将两把兵刃捞起,从门后抄起干稻草擦拭,他见思树犹豫着过来,便将她的短剑交还,示意她照样擦干。
完全擦干刀剑花了一些时间,当她再站起身来的时候,天空已然泛亮,而雨也小了下去。渐至于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