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第三阵号角却与前不同,或者其本身还是一般的阴沉单调,然而距离即近,已然可以分辨出其中那些间奏的细乐,那是些斑杂的笛吹丝鸣,夹在宣告性的长号当中,诡异之外,偏又显出一丝滑稽。
几乎是条件反射性的,思树紧紧攥住被手心汗水浸透的剑柄,睁大了眼睛,等着到来的一切。
从她所处的位置,可以望到灯火之外的荒野,一开始那里还似乎什么都没有,可是很快,就好像眼睛出了错觉,在被火光照的发灰的夜色里,出现了一个一个或青或黄的光点。
然后,几乎是突然之间,桌椅摇晃,杯碟擦擦作响,跟着耳边风雷翻滚呼啸,地面上下抖动,使她一时间根本站立不住,几乎就要跌倒。
但这种地动山摇的感觉不过短短一瞬,马上一切平和,回复了深夜独有的那种静谧安宁。开始和结束都是如此之快,若非见到桌上泼溅的汤汁,简直会让人觉得方才的剧变不曾发生。
惊魂尚未安定,思树便看到了黑地里涌出的车马人众。
马鸣萧萧,车轮粼粼,在火把和异色灯笼的照耀下,首先出现的是大队仪仗,有的骑在马上,有的步行;从思树的这个位置,自然不可能看清楚那些大的吓人的牙牌上到底写的是什么名衔,但是象这般庞大的先导仪仗,她还真很少见过,仪仗后面,细乐继续吹奏着;再后面,是被骑队簇拥的车马,如若不是听错的话,思树觉得似乎还有笙歌从那里飘来。
如此庞大的队伍,自然不可能一气涌上小径,因此他们渐渐停住,跟着,只听马蹄声声,数骑先导奔上前来。
在火的小径上全不稍缓,完全像奔驰在白日的原野,似乎不论是骑者还是马匹,都非常熟悉黑夜或火焰,总之就在眨眼之间,那几匹马已奔上场院,穿过院门。
似乎早已演习过多遍,马上诸人一起勒住缰绳,让奔腾着的马匹在庭院中猝然停顿,完全静止。
此时,那些歌吹仍在夜中朦胧飘荡,然而思树已是无暇注意,因为她的全副精力都已经被下面这些死寂无声的使者吸引。
红衣黑帽,轻弓短箭佩在腰后,身体直立如旗杆,座下马匹也纹风不动,不要说甩鬃扬蹄,甚至就连喘息声都听不见,一如木雕死物。
纵然已然见过许多世人难以想象的情形,然而这般诡异仍然紧紧抓住了思树的心脏,她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害怕被庭中骑者听见。
“哼!”
身侧忽有长气吐出,让她胸中一松,正是严五。
他却没有看她,只是手提重斧,径自走下堂去。
每一步都走的很平稳,就如同没有看到眼下情形,或者忘记了堂上女子的存在,这个男人就只是那样的往前一直再走,走向庭中,逼向马头。
他在走,而众骑者显得毫无退避之意,或者说,他们一直毫无反应,毫不开口,全无动作,也好像没有看到有一个武装齐备的男人正在逼近一般。
就好比一个人镇静的迈向深渊,或者无动于衷的等在迸裂的泰山下面,这实在是一种怪异的沉寂,可是双方都显得毫不在意,或者就算有什么变化,思树也是完全看不出来。她觉得心口已被无形的重量压死,虽然张开口想喊什么,却发不出声音来。
“候者为何?”这时候,一直毫无动作的众骑者当中,有一个声音问道。
这是一个毫无个性,然而却十分叫人难受的声音,完全没有所谓抑扬顿挫可言。这根本就不是人类所发出的声音,并且,“他”在询问的也不一定就是人类。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让思树呆住了,她一时之间甚至忘记了继续战抖和流冷汗,头脑里面完全没有了想法,只是大张着眼睛,看着。
严五在继续前行,他好像根本就没有听到那个那个冷彻骨髓的声音,或者根本就毫不在乎,就那么几步路而已,马上,他就会走到了马匹前头,骑者挥刃可及之处。
一个徒步的人纵然手持长矛,也很难对抗骑者的长刀,何况现下面对的是非人的鬼魅妖邪,何况他手中只是虚提长斧,完全没有准备出手的迹象。
这种诡异压抑使得思树濒临崩溃,她张开嘴,想要警告,想要恳求,可是实际上却不能够发出半点惊呼,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种缓慢然而致命的碰撞,等着这种碰撞所必然带来的死亡。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与她预想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