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泻雪融于池沼,九曲桥上,秋霜林正与一位老者并肩漫步,谈笑风生。
老者丰姿腴容,皓发银须。轻风习习,袂髯飘飘,他仿佛随时都会御风而去,羽化升仙。
秋霜林向来淡漠,不苟言笑,在这老者身边,竟一反常态,靥笑春桃,仙姿绰约。
一老一少交相辉映,整个园林都仿佛成了洞天福地。
似乎是谈到了正事,老者忽然肃容道:“楚云飞的武功不在你之下,的确出乎意料,此事我要禀报宫主,从长计议。”
他若有所思,又道:“你与他决斗时,可曾掩面或易容,以掩饰身份?”
“不曾,”秋霜林平静地道:“不过他曾承诺,绝不将我的容貌宣扬出去。”
老者闻言,眉间稍展,道:“楚云飞大有侠名,他既有此承诺,为师便放心了。”
接着,他正色道:“虽然如此,你的作风还是要改,宜适应你的身份。若再给人看去了容貌,又无这次的好运,为师可保不了你。”
秋霜林巧笑嫣然,道:“师父多虑了,若非神州九侠这样的人物,弟子也不屑抛头露面,保管他死了,还一头雾水。”
秋霜林与他师徒相称,原来这老者正是她的师父,桐雀山庄庄主曹真如。
老者佯嗔道:“小妮子自作聪明,岂不知世间有伪君子乎?”
秋霜林俏皮地吐了下舌头,但笑不语。
忽闻一阵缥缈的琴声,寻声望去,遥见一间临水之轩,轩前荷叶田田,轩后翠竹竿竿,分外闲雅。
她不禁疑道:“何人抚琴?”
曹真如笑道:“你不是在扬州救过两个后生吗?那女娃儿练功勤奋,很像你。那小子也满合老夫的脾胃,琴棋书画都懂些,书画颇佳,琴棋就差了些,不过天赋还好,老夫正在调教呢。”
秋霜林饶有兴趣地道:“如此说来,抚琴者是白芷芬了,不知葭儿是否在他身边?”
曹真如随口道:“这个时候,葭儿应该是在校场习武。”
“葭儿出生贫苦农家,又是女孩,没读过书,还请师父在这方面切莫疏于教导,”秋霜林修眉微蹙:“尤其她心中仇怨深沉,过于沉迷武功,只怕对她的心性不好。”
曹真如意味深长地看了会徒弟,道:“你对这个丫头,很是关心啊。”
秋霜林一声叹息,道:“我与她已义结金兰,做姐姐的当然要照顾妹妹了,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她,我就想起过去的自己,还有……”不知为何,她没有把话讲完。
“还有雨萍,是吗?”曹真如长叹一声,惆怅道:“对那件事,你始终不能释怀啊。”
看到师父悲伤的样子,秋霜林心中不忍,忙转移话题道:“其实,弟子最想求师父的,就是切莫使葭儿和芷芬卷入紫狐宫的事务之中,莫让他们像我一样身不由己。”
曹真如振奋情绪道:“此事不难,除了挑选和培养杀手的修罗堂外,桐雀山庄的事务大抵都是我做主,虽然许多事务说到底还是为了服务于紫狐宫,却终究是平常的江湖事务,远不比杀手为难。况且庄中除了你我和修罗堂主外,其他绝无一人知道紫狐宫的存在,就连你师娘他们都一无所知。”
他这一番话大大消除了秋霜林心中的忧虑,她眉间的愁云顿时淡去许多。为了让她彻底放心,曹真如又道:“至于葭儿读书的事情,只要不忙,我一定会留意的。其实有芷芬在,这方面我们不必太操心。他最近一直在督促葭儿读书习字,葭儿也很听他的话。”
“他?”秋霜林一听差点气结,哭笑不得地道:“他哪里是正经读过书的人,年龄都过廿五了,科考还是缕试不第,让他教葭儿,我一百八十个不放心。”
曹真如大笑道:“小妮子啊,这点你可不如我老头儿开明了。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读书只求长见识即可,没必要跟那些一心求官的腐儒一样,什么都要分个正经下流,高雅低俗。我倒是很欣赏这小子闲云野鹤的个性。”
师父虽然如是说,可白芷芬的失败到底是不争的事实,怎能放心让他教导葭儿?于是秋霜林巧笑嫣然,拉住曹真如的手轻轻摇晃,道:“好师父啊,我知道你最疼林儿了。葭儿是林儿的好妹妹,她的事师父一定不会马虎的,是不是?”
老头儿果然抵挡不住小丫头的撒娇攻势,笑逐颜开:“好了,好了,送她去书院,你总该满意了吧。”话已出口,忽觉不妥,犹豫道:“只是,这书院中皆是男子,她一个女孩去……”
不待他说完,秋霜林就诡笑道:“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这可是师父您说的哦。最多女扮男装,总该没什么不妥了吧。”
曹真如一怔,旋即大笑道:“你这丫头,老头儿被你算计了啊。”
谈笑间,二人已沿竹林中曲径到得临水之轩近前,琴音入耳清晰,正是一曲高山流水,却是已近尾声。二人皆驻足聆听,恍见青山隐隐,绿水悠悠。江河滚滚,山峦绵绵。沧海桑田,空翠纤尘。刚与柔,动与静,高耸与低洼,宏大与渺小,人世的纷扰与自然的空寂,像一双无形而灵巧的手抚弄他们心弦,另人陶醉。
曲终半晌,曹真如才回过神来,叹道:“是块美玉啊,只可惜无人识得,才耽误到这把年纪。”
秋霜林似乎也刚回过神来,淡淡地道:“是啊,差不多比我大十岁呢。”
曹真如轻咳一声,似乎是听出了她话中的讽刺意味,颇为尴尬地道:“进去看看吧,他可是每天都盼望你回来呢。”
发觉秋霜林进来,白芷芬连忙起身,喜道:“秋姑……”
话刚出口,忽觉不妥,遂改口道:“师姐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