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霜林扑哧一声，笑道：“你……你叫我什么？”
白芷芬一怔，不料会看到她如此灿烂的笑容，这笑容是何其陌生而迷人，与初次见面时，她给自己的淡漠印象截然不同。
他一时适应不了这种变化，又震惊于那陌生而绝美的笑容，心里七上八下的，半晌才尴尬地道：“我虽然比师姐大几岁，但毕竟是晚入师门，这样称呼也是应该的。”
看到秋霜林依旧忍俊不禁的样子，他心里越发慌乱了，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事。向师父投去求救的目光，对方却视而不见。急中生智，忙道：“对了，葭儿正在校场习武呢，我去找她过来，她见到你一定很高兴。”说着便欲出去。
一个大男人，脸皮怎么比纸还薄？罢了，暂且放过他。于是秋霜林忍住笑，道：“还是一起去吧，我也想看看葭儿的功夫练得如何了。”
一行人来到校场，却见葭儿正与一少年比划拳脚。二人以快打快，斗得甚是激烈。
少年与葭儿年纪相当，却比她高出大半个头，一袭青衣短打，身姿矫健，一套拳法使得虎虎生风，威猛无比。
葭儿体态娇小灵动，翠绿的身影在少年拳影中摇曳生姿，宛如一竿柔韧的修竹，任他狂风暴雨，我自悠哉游哉。
虽是如此，众人还是看得出葭儿处于下风，招架闪躲居多，回击却少，长此以往，必败无疑。
当此之时，认输是最明智的选择，若继续下去，只怕不挂彩，便难以收场。白芷芬心中焦急，这种情况自己一个外行人都看得出来，葭儿岂能不知？可她却毫无认输的征兆，依然坚持不懈，当真小孩脾气。他正欲出面止住二人，却被曹真如一抬手挡住了。不得以，白芷芬只得靠到曹真如身边，悄悄道：“师父，依我看还是让他们停手吧，这样下去，只怕葭儿会受伤。”
曹真如不以为意，轻松地道：“练武之人受点小伤算不得什么，何况阿珺他根本没用全力。”说完便接着看两人的比试，不再理他。
白芷芬无奈，只得硬着头皮接近秋霜林，小声道：“师姐，你看要不要让他们停下来？我怕葭儿会受伤。”
不料，秋霜林也道：“曹师弟七岁开始习武，以他的功力应该可以点到为止。”
末了，还不忘取笑白芷芬：“以后你就叫我霜林吧，叫我师姐，你不害臊，我还觉得别扭呢。”
秋霜林对葭儿的关心并不输于白芷芬，但她的关心不是盲目的，她懂得做什么对葭儿好，做什么对葭儿不好。白芷芬却不明白，依然想阻止这场比试，也没心思理会她的取笑，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独自盘算去了。
“葭儿，可还记得前些天，我教你的成语？因势利导，旁敲侧击是何意？”白芷芬忽然朗声道，可能是有了什么计策。
沈溪葭闻言娇波流转，忽然招式大变，既不再躲闪，也不再招架。衣袖翩翩，弱柳扶风。纤腰楚楚，回风舞雪。姿态优美柔和，如舞蹈一般。曹珺每次奋力挥出的手臂，都被葭儿的柔荑轻拍，不由自主地失了准头，连带着被一种莫名的力量牵引，以至难以扎稳下盘。
他到底是少年心性，原本还让着葭儿，却被这奇特的招式勾起了好胜心，功夫不由脱缰之马般地使了出来。葭儿也当真了得，才不过习武数月，竟能跟得上曹珺数年功力的速度，每次都能看清他的拳路，因势利导。
曹珺久攻不下，心中焦急，也不加考虑，忽然全力击出右拳，直取葭儿面门。旁观三人都不由大惊失色，曹真如和秋霜林更是蓄势待发，随时准备拦下这一击。他们都知道，数年的功力虽然还是以体力为主，但也足以致命了。
不料，沈溪葭竟平伸左手，轻轻一托，便将这一拳引到头顶，化解了危险，旋即伸出右手扣住曹珺手腕，顺势旋身，娇躯一展，右脚就蹬到了他的脚边。霎时，曹珺只觉天旋地转，紧接着就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逆子！怎得行事如此鲁莽。”曹真如怒斥道，他此刻的心情十分矛盾复杂，一方面庆幸葭儿脱离危险，另一方面又觉得儿子数年的功夫竟然输给了葭儿，面子上很是挂不住，脸上神色阴晴不定。
曹珺摔得七荤八素，刚有点清醒了，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又被父亲的怒斥吓得坐倒于地，怔忪不已。
秋霜林笑盈盈地拉住曹真如的手，劝道：“师父，何必发这么大的火？您现在应该高兴才是啊。”
“高兴？有什么值得高兴的？”曹真如疑道。
“您一下就得了两块美玉啊，还不值得高兴吗？”秋霜林娇波流转，道：“芷芬不会武功，刚才所言却是深奥的拳理，而葭儿不过习武数月，便能超脱招式，活用拳理，足见此二人天赋异禀，是不可多得的奇才啊。”
曹真如恍然大悟，蓦地眼中精光大盛，不由重新审视起这两个新徒弟来。
葭儿正在一旁怯生生地偷觑师父，见他看向自己，纤指交缠，轻咬樱唇道：“师父别对师兄发那么大火，好吗？要骂就骂我吧，都是我不好，是我缠着他切磋武功的。”
曹真如忙抚摸她的头，和蔼地道：“师父疼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骂你？骂你师兄也是为他好，看在你求情的分上，我就不骂他了，不用怕……”
待哄得葭儿笑了，他又看向白芷芬，目光灼灼：“为师问你，为何懂得武道？”
白芷芬忙道：“《道德经》有云，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万物依道而生，依道而行，依道而灭，抛开万象，武道何尝不能称为天道，地道，人道乃至文道呢？”
曹真如闻言，先是一怔，旋即异常激动地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你的年纪错过习武最佳时期远矣，不过凭你这份悟性，若再肯吃苦，未必不能练成绝世武功。为师问你，可愿学武？”
白芷芬闻言大喜，连忙拜倒，磕头如捣蒜：“谢师父成全，弟子定当谨记教诲，勤习武功。”
其实，白芷芬早就想习武了，他入得红尘二十余载，一无是处，唯略通琴棋书画，却深知以之修身养性有余，以之安生立命则不足远矣。之前不曾明言，只因自觉受曹真如师徒恩惠甚多，实无颜面再提要求。如今，曹真如主动提出要教他武功，如何不喜？
正是：
白玉堂前春解舞，东风卷得均匀。蜂团蝶阵乱纷纷：几曾随逝水？岂必委芳尘？
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韶华休笑本无限：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摘自《红楼梦》咏柳絮词之《临江仙》）
校场上顿时荡开曹真如开怀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