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霜林书传曹真如后,再三思量,觉得自己在争取朝廷援兵一事上再无能有所作为,便决定全力协助云雀飘会盟事宜。
这一日,二人又于巨木宫中商议。
云雀飘取出画一轴,挂于中堂,指谓秋霜林:“此乃蛤蟆姐姐遣人所绘南疆地理图,诸部落、门阀及可屯兵交战之处皆记其上。此处便是本教所踞金蛇寨,北五百余里及益州界;西北三百里,乃秃龙寨;东北三百里,有黑风寨,此二寨共两万余人,皆盗匪之流,劫掠商旅,多行不义,恐不易与盟。西南三百里外,有部落五,洞居万户,共五万余人,每方隅之中,上户号曰洞主,次曰酋长。耕田,有邑聚,每月初一、十五两日,皆在邑中买卖,转易货物。东南七百里,有一国,名曰凸目国,有甲兵十万。正南迤逦千里险山恶岭外,便是巫王辖区。玉蟾堂弟子已前往各处发帖,各路首领不数日便可相继应邀前来。”
秋霜林道:“雀儿上次也说了,立盟主是个大问题,我们不妨先谈谈此事,免得他们来了,争执起来,一时难以应付。依雀儿之见,各首领中谁堪为盟主?”
云雀飘道:“若论兵力,则非凸目国主莫属,然论才智,诸人无一胜任。”
秋霜林翠羽轻颦,秋水峾沦:“如此说来,雀儿是有意盟主之位了?恐怕不妥。”
云雀飘巧笑嫣然:“有何不妥?”
秋霜林道:“一来贵教在各路中兵力最弱,恐难服众;二来各路若持强逼索盟主之职,只怕还未对巫王用兵,就先火并起来了,最糟的就是发生这种情况,必须避免之;至于这第三点,实在难以启齿,却也不得不考虑。”
云雀飘静待片刻,未见她继续说,遂饶有兴趣地道:“说来听听。”
秋霜林犹豫片刻,道:“这一点虽不愿承认,却是事实,回避不得。我们都是女子,素被男子小觑,雀儿虽胜任盟主,可成见根深蒂固,你若执意争取此职,必较男子艰难。自古服人者有二,一德,二威。德者,使人心服;威者,使人畏服。心服者真,畏服者伪;德者居上,威者处下。男子自古视女子为奴,如今你反欲为主,试问谁愿认奴为主?奴之德在主子眼中永远都是天经地义,是应尽的义务,哪个主子会对奴仆感恩折心?既然女子不能以德折服男子,便只有施威,这已是落了下乘,何况比之男子征服男子又不知要狠辣毒历多少倍,却也未必见效,所谓物极必反,施威过度,惟恐生变,眼下情势,岂容有变?试想大周则天大圣皇帝执政期间,上承贞观,下启开元。改制科举,抑制士绅,导利而布之上下。派兵抵御突厥、吐蕃骚扰,收复安西四镇。其绩其德,古来君王几人堪比?可世人又有几多承认其绩,感怀其德了?只把她为了取得和巩固皇位所施残酷非常之铁腕大加排挞,谁又知此实乃她执意女主凌朝,所不得不施也,到头来也只能给自己立一块无字之碑,任由后人评说,虽是明智之举,亦是无奈之措。”她一声叹息:“依我看,也不须他有何过人才智,只要有容人之量,纳谏之怀,我们不妨就势拥立凸目国王为盟主,倒可免除不少事端。”
云雀飘莞尔道:“我说他们无一胜任,姐姐待见了他们,自然知道我所言非虚。金蛇寨四周终日瘴气密布,无佩帨茝兰绝不能入,此乃稀有之物,岂容数十万军队人人得而有之?所以他们此来绝不可能仗兵力逼索盟主之职,至于怕他们小看我们女子而不肯服,在中国确是个问题。汉人俗话说,男怕选错行,女怕嫁错郎,男人的生死荣辱要看所选行当,女人的生死荣辱要看所嫁郎君。在中国,女人纵有天大本事,也取不得功名,终究只能做一些低下活计,辜负了青春年华,也不能出人头地,只得委身男人,若所托非人,诚另人痛惜。至于那些懒惰贪恶,嫌贫爱富,不思进取,只想靠男人养活,仗男人荣华者,若嫁错了郎,实在是活该得很,不值得怜惜。南疆女子却不同,没了伦理纲常,三从四德的约束,又兼勤劳干练,以至许多家庭五成以上的家业都靠女子料理,男人倒清闲许多,在家抱孩子的也有。试问如此自立自尊,有哪个男人敢小觑我们?就算他敢,也是理屈气短,不足为惧。”
秋霜林诡谲一笑:“原来你早算计好如何对付他们以兵力逼索盟主之职了?只是……”她修蛾轻敛,秋水潆洄:“虽说他们无一胜任盟主,却也不至于笨得看不出这是个圈套吧?”
云雀飘柳眉扬翠羽,杏眼闪银星,嫣然一笑道:“他们便是看出来了,也不得不往里钻。他们能看得出这是个圈套,也同样能看得出巫王对他们的威胁,会盟是唯一的出路,只是无人肯带头,如今我起了头,他们还能不屁颠屁颠地来?”
秋霜林无语轻笑,南疆女子自立营尊,她早就晓得,却总觉得云雀飘想做盟主有些不妥,遂道:“揽权夺利绝非善事,我们有本事的女子,不必靠男人养活,免了受他们欺辱,但求自在安闲便是,何苦跟他们争勇斗狠?这争取盟主之事,你应三思后行,别真惹出事端来。”
云雀飘沉吟片刻,道:“此事我自有分寸,保证不出事,姐姐不必顾虑。”
秋霜林见她执意如此,知道多说无益,遂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多说,雀儿自己斟酌,今日且谈到这里,我先告辞了。”
方出巨木宫,却迎面撞见戴玉蟾,笑盈盈地道:“刚要去教主那找你,正巧你就出来了。”
秋霜林嫣然一笑:“蛤蟆姐姐寻小妹何事?”
戴玉蟾亦嗔亦喜:“怎么连你也叫我蛤蟆姐姐了?”
秋霜林调笑道:“谁让你名字里有个蟾字,又大我几岁呢?我们都这么熟了,总称你戴堂主岂不生分?只好学雀儿一般称呼你了。”
戴玉蟾无可奈何,摇头轻笑,拉住她的手道:“想知道我寻你何事,随我来,一看便知。”
随戴玉蟾径至校场,只见好一匹骕骦宝驹,高大雄健,膘肥体壮,白皑皑,光灿灿,浑如雪塑银铸,旁边侍立三名玉蟾堂弟子,左一人捧披挂一幅,右二人抬丈八荧煌涌泉矛一杆。
秋霜林诧异道:“这摆得是什么阵势啊?”
戴玉蟾笑盈盈地道:“这些都是为你准备的,此次会盟事成,我教就是一支娘子军了,岂能无一员俏将军?将军岂能无宝铠良驹?”她招呼抬枪的弟子近前,道:“沙场阵战不比江湖厮斗,还是长兵器好使唤,但不知你是否用得惯?”
秋霜林莞尔道:“十八般武艺,不敢说样样精通,打头的刀枪剑戟却可说是炉火纯青。”言罢,轻舒玉臂,接住那二人抬的浑铁矛,哪里有半点执重之态?当下跃入场中,丢开路数,舞转起来。
但见:
霜矛飞探,游龙戏银波,涌泉掣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