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青蛇方一化为少女,连忙跪谓白素贞曰:“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请受在下一拜。”
“姑娘不必多礼!”白素贞忙扶起她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闻言色变:“名字?”冷哼一声:“那是人才有的东西,我没有!”
白素贞一怔,莞尔:“你恨人类?”
“不错!”少女冷冷地道:“就因为我杀了几个捕蛇人,法海那秃驴才要置我于死地。”
白素贞翠羽轻颦,秋水垽沦,须臾笑曰:“你为何如此恨人?”
少女愤曰:“因为他们残害我等同类!”
白素贞轻笑:“世间生物万千,蛇类天敌,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何以独恨人类?况且那些被蛇类残害的物种恨起我们来,我们又当如何?万物生克,弱肉强食,皆属轮回。《南华经》云: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是以圣人不由而照之于天,亦因是也。是亦彼也,彼亦是也。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果且有彼是乎哉?果且无彼是乎哉?彼是莫得其偶,谓之道枢。枢始得其环中,以应无穷。是亦一无穷,非亦一无穷。故曰:莫若以明。我等修真,就是为了明道,为了超脱轮回,你又何苦执著于其中的生死是非呢?”
少女待其言毕,寻思片刻方道:“恩公所言,不无道理。其它天敌,但求果腹,不致灭我族类,我不恨它们。但是人类,物欲横流,贪得无厌,若放任他们猎杀无度,我族必灭。在我曾经修炼的山上,有一种锦蛇,以皮文华美若锦得名。人类为了用它们的皮制作饰物,牟取暴利,大肆捕杀。如今那种蛇业已濒临灭绝。”
林雨萍忽道:“这个我知道,锦蛇皮是制作鼓乐器的上好材料,以之所制之鼓,外观华美,音色奇佳,价值连城。”
她此言一出,立刻迎来少女冷若冰霜的注视。林雨萍见状,情知失言,慌忙避过其目光。
白素贞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天网恢恢,疏而不失。人道如此,必遭天谴!何须你我节外生枝?何况我们根本无足够能力惩罚人类。你这次差点被法海害死,就是一个教训。我料定法海不会善罢甘休,为今之计,只有跟随我,才可保安全,你意下如何?我虽不才,但千年修炼之经验,总会对你有所助益。”
少女闻言大喜,忙又跪拜道:“多谢恩公收留!在下愿做牛做马,为奴为婢,侍奉恩公。”
白素贞忙扶起她,笑道:“什么做牛做马,为奴为婢?日后,我们就姐妹相称好了。”她蓦然敛容道:“不过,跟了我,就要守我的规矩,再不可任性妄为,惹是生非了。此外,你还须取个名字,以便唤应。”
少女闻言,撅嘴凝眉:“规矩可以守,名字我不要!”
白素贞摇头轻笑,正待与她说名字的必要性时,许逸冰却笑道:“你如此恨人,还要这副人的皮囊何用?不如……”她蓦然面色一寒:“我废了你三百年道行,就再也不必跟人扯上半点关系了。”说着,蓄势待发。
少女见状,忙躲到白素贞背后,急道:“且慢!无论何物,修炼至一定程度,自然幻化人形。此乃千古不变之修真铁则,由不得我。”她见许逸冰依然寒着脸,只得道:“好、好、好,算我怕了你了。我是条小蛇,也是条青蛇,那就取名小青蛇好了。”言罢,对白素贞笑道:“行不行啊,姐姐?”
白素贞轻笑:“这算什么名字?去掉蛇字,叫小青还差不多。这只能算是昵称,尚须姓名,方才完备。其实青字也是姓氏之一,只是颇为稀罕。《诗》云: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莫若,你就姓青,名子衿吧。”
小青凝眉:“小青蛇是三个字,青子衿也是三个字,究竟有何不同?人的东西就是奇怪。”忽又瞥见许逸冰的罗刹脸,忙赔笑道:“其实还是有一点点区别的,至少这三个字好听些。恩……青子衿……青子衿……好听!好听!”末了还不忘拍一拍白素贞的马屁:“姐姐果然不同凡响!”
白素贞无语轻笑,这种活宝也只有许逸冰那种罗刹女能制服。她转盼林雨萍,饶有兴趣地道:“肯与妖为伍之人,实在稀罕,请问姑娘尊姓大名?”
林雨萍忙回道:“在下姓林,名雨萍,已跟随晨风哥和逸冰姐五年有余。”
许逸冰道:“此事还须从七年前说起。当年,我和晨风因有要事,未能于端午劫前回到安全所在,只能于其时冒险赶路,不料途中为飞矢所伤,被迫降落,幸遇雨萍和一名叫秋霜林的女孩,在他们的照顾下,才得以平安度过端午劫。后来,感于恩情,我和晨风一直暗中注意这两个女孩,渐渐发现他们是被某个神秘门阀暗中训练的杀手。五年前的一天,那门阀突然逼令所有接受训练的杀手自相残杀。其时场面之惨烈,另人不寒而栗。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雨萍和霜林竟然都活到了最后一战,于是这两个昔日情同姐妹的人,不得不生死相拼。最终秋霜林略占上风,击败雨萍。幸而她杀雨萍时,为情所扰,有失精准,未能使其即死,我和晨风才能施法救了雨萍性命。自此,雨萍便跟随我和晨风修炼,至今已五年有余。”
这番话不免又勾起林雨萍的伤心事。此刻,她已哭成泪人。
小青愤然:“这种缺德事,只有人才做得出来。”她转盼林雨萍:“林姑娘,虽然讨厌人类,但我同情你的遭遇,以后你要灭那门阀时,也算小青一份。”
林雨萍莞尔,裣衽轻盈:“如此,在下先谢过小青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