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将纷纷嗤之以鼻,一人忽道:“有何妙计?不就是武侯当年于此擒孟获之计么?当我们是傻子看不出么?此计虽妙,纵敌将痴,岂堪复用?吾堂堂七尺男儿,何堪从妇人之见耶?”言者乃增调自葭萌关,韩琼麾下一将。
秋霜林淡然视之良久,忽亮一物:“吾有韩将军亲授剑印在此,纵汝天朝上将,若敢不服……”杀气稍纵即逝,一字一顿道:“斩立绝!”见那将默然,扫视诸将,淡道:“南方诸将若有不服者,吾亦有云盟主亲授虎符在此,熟欲一观?”
众将莫有敢应者,盟军乃复坚守数日。
却说玄武鬼主穷计无果,怒极反安,静心一想,顿有所悟,乃大笑曰:“林雨萍高看我甚矣,竟视吾如孟获,欲以诸葛村夫之计应耳。”
“闻汝之言,吾亦顿觉其故计重施之势。只是……”炘翠羽轻颦:“颇觉有异……”
玄武鬼主不以为然,笑道:“炘妹多虑了,韬略精于智慧,而拙于感应也,既彼欲故计重施,何不将计就计?”炘问道:“如何?”
玄武鬼主道:“彼坚守数日,欲待我军多已懈怠,方始用计也。今其目的确已达到,不日必将施为。始于夜间,弃南岸三寨,退主力于河北。军退,寨中多设灯火,以为疑兵,使我军不敢冲突,以便留于南岸小队人马放心便拆浮桥,移于下流,神不知,鬼不觉,接应主力复渡河南。如此,则彼主力仍在我境,却由明转暗矣。
当年孟获于次日平明复去搦战,始知敌已尽弃河南三寨,又遥见河北敌寨中旗帜整齐如故,灿若云锦;沿河一带,又设锦城,乃误以为蜀国中有紧急之事,至使诸葛村夫退兵,因惧其追赶,才于北岸少住,不日必走。遂使人入上流茂竹之山取材,新造浮桥,同时尽移主力屯于南岸,以待桥成,急速渡河,追袭诸葛村夫。却不知如此,正给敌以时间和机会,奇袭其主力与隘口旧寨,以至前有河,无桥可渡;旧寨被占,后路截断;其进退不得,如何不败?若识破其计,早备浮桥,急速渡军于北,不仅可免败绩,反置诸葛村夫于进退两难之境矣。
今吾留军五万予汝,守隘口旧寨,寨中屯兵宜少,余者分作两军去隘口前山僻埋伏,诱其分兵来袭,出奇兵胜之。吾则即刻使人入山砍竹为筏,以备届时急速渡河,不给敌时间袭我。敌军主力在河南,伏波关必然空虚,吾便乘机收复之,彼则成瓮中之鳖矣。”
二日后,秋霜林复上云梯将台观望,窥见敌兵已多懈怠,乃聚诸将于帐外,逐一唤入,附耳授计。夜郎、白芷芬和沈溪葭最先领命。众将多以为料定其计,遂对之不抱乐观,虽久欲出战,却不甚欣喜,只待尽人事,听天命而已。不料听完调度,诸将多有疑色,显与所料大有出入。看着众将逐一而入,大多没精打采;逐一而出,大多一头雾水;白芷芬和沈溪葭不由相视一笑。
是夜,河南三寨果然灯火大明。玄武鬼主见之大喜,初不疑自己所料。次日天色微明,急率大队人马径至敌寨,果见三个大寨皆无人马,于内弃下粮草车仗数百余辆,更不疑自己所料。遂自驱前部,直到西洱边。果又望见河北寨中旗帜整齐如故,灿若云锦;沿河一带,又设锦城;更信自己所料。急以事先备好之竹筏,渡大军过河,径至河北寨前,只见寨门大开,其中空无一人,遍插旌旗不过疑兵之计耳,终于对自己所料深信不疑。
玄武鬼主眼见胜利在望,激情澎湃,扬刀高呼:“听我号令!全军冲锋!一举收复伏波关!”说着,策马奔腾,绝尘而去。
大军云推雾拥,径至伏波关前,遥见关上偃旗息鼓,城门大开,秋霜林匹马单枪,立于城下,莞尔从容,竟一时顿住,不敢再进。
玄武鬼主稍一迟疑,急催督众军向前。众军听令,呐喊震天,杀奔近前。秋霜林全然不动,前军见者,无不胆寒,翻身便回。
忽闻秋霜林一声清啸,婉转凤鸣。城头之上,两边山背,转眼闪出无数人影,万箭齐发,尽是强弓硬弩。鬼主军大乱,箭雨之中,奔拥躲避,自相践踏,死伤无数。
眼见箭雨将竭,秋霜林把枪一招,但闻山谷四面喊声震天,鼓角齐鸣,城门之中,两边山背,数十路人马纷纷奔涌而出。一时间,敌人军前军后两翼无不临敌,已然陷入重围。
秋霜林不待城中伏兵尽出,当先骤马横枪,杀入敌阵。离城最近的几员敌将齐去迎战,转眼尽数败亡。她更不迟疑,就势挺进,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那枪浑身上下,若舞梨花;遍体纷纷,如飘瑞雪。挡者即死,触者便亡。转眼杀入中军,玄武鬼主胆战心惊,无心迎战,拔马便回,引着近卫军拼命突围。
鬼主军十万之众,杀出重围者,仅十之二三,又被盟军追杀,自相践踏,拥近西洱河边,已所剩无几。更另玄武鬼主绝望的是,河北弃寨,不知何时,竟复被盟军据守,退路绝断。
却说祝融炘伏兵半日,始终不见敌军来袭,不胜疑惑,乃凌云观望,但见洱河至脚下隘口之间,数百里平川旷野,一目了然,何来半个敌军人影?更不必说可隐迹之处了。又见河北征云密布,顿时恍然。
原来秋霜林将主力退回河北后,压根没让一兵一卒复渡河南,而是尽数伏于河北。她佯做重施诸葛亮故计之态,不过诱敌深入之计耳。伏波关外山势险峻,关内则逾渐平缓,往南百余里谷道两侧,几无峭壁陡崖,故由此攻之,再非险关,却便于大量伏兵,及其出没。
祝融炘不由狠狠一顿足,却忘记足下凌虚,差点失衡,叹道:“玄武哥啊,玄武哥,你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欲置敌为瓮中之鳖,反应在自己身上了!”言罢,连忙降落,急切引兵前去营救。
且说玄武鬼主眼看进退维谷,乃泣而顾谓数百残存军将曰:“今之处境于我非绝境,于诸位却不然,我虽欲救诸位脱险,然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之奈何?”
众军将无不动容,齐道:“鬼主不必顾及我等,请尽速逃离险境!”
玄武鬼主感激涕零,深情凝望他们,郑重地道:“如此厚恩,吾将永生不忘,誓为诸位报仇雪恨,若违此誓,便让我烈火焚身,灰飞湮灭!”言毕,一咬牙,凌虚而去。遂又将一匹良驹,留予盟军。
忽见一人凌虚鹤立,拦住去路,背手负枪,莞尔从容。青丝散绾不显倦,素髻清雅;征袍共长发翩跹,飘逸如仙。正是秋霜林,只听她道:“将军欲何往?岂不闻古人有云,插翅难飞耶?”
却说祝融炘等不急和援军一起赶到,当先驭风而来,遥见此情此景,忙驱风疾进。她此刻真力外朗,仪容大变。炎发灼眼,周身星火缭绕,惊世绝艳中,隐现骇俗威严。
她见秋霜林背向自己,二话不说,纤指捻诀,召出火凤一只,急速袭之。玄武鬼主望见其举动,心领神会,几乎也于同时召出水龙一条,迎面攻向秋霜林。
秋霜林从容不迫,银枪转舞,身如卷云,周身顿起强劲旋风,席卷火凤水龙,首尾相逼,环身盘旋。忽见她振臂荡气,旋风顿时分作两股劲风。一股携水龙攻向祝融炘,一股催火凤攻向玄武鬼主。
二人大骇,急做法抵御。巨响震天,爆炎眩目。烟消云散时,秋霜林早已不知所踪。
祝融炘与玄武鬼主遥相对视,无不惊诧莫名。忽闻有人道:“二位如欲再战,则全军覆灭矣。”这话语不知来自何方,既似远于天涯,又如近在咫尺。脚下鼓角喧天,喊杀如雷,金鸣马嘶,震耳欲聋,却掩盖不住这柔婉的天籁之音。
二人闻言惊悟,俯视脚下沙场,但见祝融炘引去救援的五万人马,正被盟军十数万漫天遍地的大军追击,拥奔逃窜,狼狈不堪。
祝融炘连忙一挥袍袖,一条火精巨龙横空而出,俯冲向地面,逾渐长大,终于化作一道高可数丈的火墙,横衡于盟军之前,挡住前路。
这一役,巫王损失大军十余万,只有不足两万人平安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