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荀老板。”
荀老板,荀生。
灯起,鼓乐声响。
正前方置着一方戏台,扶栏隔开方尺见宽的距离,大红色的滚毯淬亮了整座戏园子的光华。
穆潇潇自打知道了那人是荀老板后,便缠着老大夫要来了戏票,孙大夫索性把四张票都给了齐川,让他带三个小娃儿去见见。
“孙大夫,我怎么看都不是小娃儿了啊。”白辰整了整自己的衣裳。
孙大夫摆摆手:“你在齐公子眼里,就是一小娃儿。”
白辰看向齐川。
齐川笑容可掬:“傻团子。”
白辰顿时双颊飞红。
小徒弟从不曾看过戏,这次头一回进戏院,左瞧瞧,右瞧瞧着兴奋,拉着穆潇潇钻了个没影。直到开戏前,两人才溜了回来。
齐川警告二人,若再乱跑,就立刻把两人带回去。两人唯唯诺诺,再不敢做声。
“孙大夫说这出戏叫《红苑记》。”
荀老板给的票子,不单离戏台很近,桌上还备了茶水,小点。白辰剥了只橘子,入口生津,便掰了一瓣递到齐川的嘴边,“还不错。”
齐川张口咬过:“这出戏,我在苍澜看过,不过演的那人不是荀老板。”
“好看么?”白辰又剥了一瓣给他,自己却自问自答,“唉,可惜我眼睛还没好,瞧不太清楚。”
“阿辰,还记得万仞崖山下的残垣断壁么?”
齐川将琉璃盏取出,半魂被他折腾了多日,这会儿恍恍惚惚地飘出,不知所以地悬停在瓶口。
这时,戏台上忽然一暗,跟着乐声响起。
只听“呀呀呀”一嗓子,侧厢步出了一个青衣,同一个小生。小手手持一把折扇,端的是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却是小生中最俊俏的扇子生。
男子乃武林正道之翘楚,率众围剿魔教,却不慎遭友人背弃,受伤之时,被一女子救起,两人以养伤为由,遁居山野,渐渐地便郎情妾意起来。男子欲带她离开,女子不愿,终于吐露了自己的身份,却是魔教教主之女,她本以为男子定会因此舍她而去,岂知男子竟是早已知晓。
“你明知我是谁,为何还要带我走。”青衣问得哀怨浓稠。
扇子生却将折扇一甩,徐徐答曰:“为你一人,我可以释你全教。”
可惜,正派的刀枪依然刺穿了她父亲的身体,师出正义,屠戮魔教满门,血流成河,满山堆尸,女子一身血袍,挺枪指向了男子。
“你缘何欺我!”
一抬手,染血的枪尖狠狠地扎进男子的胸口,她道。
“你我生时殊途,死后亦不要同路!”
万仞崖前,她红衣一跃,如落日骤然坠落。
无垠夜色下,徒留下男子一人一魂,永世孤寂。
经年之后,常有宿夜的山夫在山上听到男子的哭声,而那一夜,山上会变得特别的凄冷。传言传着,就传成了那只孤魂,游游荡荡,守着那座断崖,一年,十年,百年。
扇子生跪坐在台上,一把折扇已然残旧,泛黄卷折的扇面上,仍是留着当日的血迹,如枯旧的伤痕,明明早已枯萎,却成了再难洗去的印记,牢牢地烙在扇面,停在扇子生婆娑着的指尖上。
“落霞无归……等一世,空成梦……”
枯旧的痕迹,忽然覆上鲜艳的血色,在戏台的滚毯上一圈一圈晕开。
低婉的调子,喑喑哑哑地唱着,台下看戏的人掩面而泣,声声的抽噎在每个角落断断续续。
人人只道这小生入戏,假戏似真。
白辰他们这一桌,穆潇潇早已哭得泣不成声,医庐的小徒弟却是趴在桌上睡着了,他听了前半场,便觉索然无味,想走又走不了,只能伏案而睡。
白辰却低着头,按住双目,眸中生出的阵阵刺痛,痛到他的脑袋里都在抽痛,有光怪陆离的画面转瞬即逝,他却怎么都抓不住。
“阿辰?”
齐川见他不妥,立时要带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