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防不胜防（1）
龚璞在医院期间，由6名便衣警察轮班实施1天24小时的严密看守。内科住院大楼的601重症病房成了临时的监护室，当然只有龚璞一名病员独住。除了必须进出的医生护士外，任何人未经专案组负责人许可，均不得踏入病房半步。马彩霞也只是被允许来探望了两次，都是半小时后就请出了病房。马彩霞大哭大闹也无济于事。
601病房处于楼梯口左侧第一间，原是为抢救重症病人便利着想，平时空置，以备不时之需。整个6层楼除了这间重症病房和医护人员办公室、值班室外，其它的房间主要作了干部病房。另有一间书报阅览室，一般不咋开门的。干部病房均为一室一厅一卫的套间，内有一大一小两张床，分别供一名病员及陪护人员使用。此外，大彩电、壁挂空调、真皮沙发及热水淋浴等基本设施齐备。比起同一幢楼里的那些一间屋子8张病床最多十几张病床设施简陋病人及家属等济济一堂的病室来，当然不可同日而语了。
龚璞刚入院时，为了安防的需要，本是安排他住干部病房的。有位主管领导认为龚璞已是戴罪之身，住进干部病房似有不妥，这才把他弄到重症病房去住。“重症”与“重罪”音意接近，这样的安排还蕴含了某种黑色幽默的意味，龚璞倒也适得其所。然而，马彩霞在楼梯口三番五次地哭闹，每回都引来了楼上楼下一些病人和家属围观，有关方面顿觉601病房的位置既不谨慎，还有安全防范方面之隐忧，故而待龚璞恢复进食后，还是把他转入了走廊左端的611干部病房。
说来也巧，龚璞一年前做胆囊切除手术时，住的就是这间最宽敞舒适的特护病房。本来，611室已有一位从副县长职位上退下来的老干部入住，但只是刚开始住了几天便回家休养了，床位却一直空挂着，并未办理出院手续。屈指算来，他已经3个多月没来过了。之所以会这样，是跟公费医疗的报销体制有关：挂床也算住院，在此期间本人乃至全家老小的医药费（包括部分保健品费用）基本上都可公费报销。一旦出院了，则是人一走茶就凉，医药费一概自理。受到经济杠杆的支配和影响，人们一旦生病住院，总是要明里暗里算计权衡一番，一切以实现自己最大利益和“不吃亏”为原则。至于医疗资源的浪费与否，正所谓“肉食者谋之，又何间焉？”在有关方面进行了紧急协调后，原住611室的老干部以大局为重，慨然应允办理了出院手续。除开本人半年的用药，同时也让医生开了品种多样的感冒药、胃药类常备药品及保健品、生活用品（如电热毯、洗衣粉、洗头液、沐浴液等等等等），装了满满3大纸箱，由儿子从药房侧门搬上面包车带回了家。
时移世易，物是人非。去年龚璞住院时，病房的茶几、床头柜上摆满了送来的鲜花、水果和各式精美包装的营养滋补品，就连占去大半壁墙有一人多高的大壁橱也塞得满满当当的。后来，大大小小的花篮越来越多，不得不疏散到走廊上，形成了一条蔚为大观的鲜花的长廊。龚璞的病房前门庭若市，令毗邻病房的其他几位鲜有人顾的离退休老干部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龚璞和马彩霞自然无从体验那种失落感，他们都沉浸在荣耀与喜悦之中，。就在龚璞痊愈出院后，俩人一清点，收到的慰问礼金共有39万8千元之多，其中有一笔就是15万哪！
如今，轮到龚璞来品尝那份悲戚了！
上回住院，医院的瞿院长一天要来病房转悠十几趟，嘘寒问暖唯恐哪里有所怠慢。本来，他自己就是外科主任医师，外科手术技艺娴熟。要不然，他也不会在医院这个知识分子成堆、凭真本事吃饭的地方享有很高声誉，从而在8年前脱颖而出竞选上任县医院院长直到现在。而胆囊切除跟割阑尾一样，是个很简单的“小儿科”手术，医院里不少医生包括几个刚来的实习生都能胜任。说句并不夸张的话，这个手术他闭着一只眼睛也能做，而且做得无懈可击！事实上，过去他一天就曾经做过6台胆囊切除手术，他的外科生涯也从未出过医疗事故，连小的差池也极其少见。当了院长，行政杂务事增多了，他仍然始终坚持定时门诊和每天在住院部的巡诊，一星期不做一台手术心里便空落落的浑身不自在。他每次做手术时，身旁总是站有一两名年轻后生当助手，也是接受他的示范和教导。按理，瞿院长为龚县长做手术再合适不过了。然而，他最终还是亲自上省城静江接来他读医学院时的老师、也是全省乃至全国极富盛名的肝胆外科专家人称“牛一刀”的牛亦道主刀做手术，陪同接送牛教授的还有县政府办主任吕文远。牛亦道的“友情出场”费8000元及接待、礼品等费用自有吕文远料理，用不着龚璞或马彩霞从腰包里掏一分钱的。
小芹那段时间给单位告了假，成了专职的陪护，除了上厕所和跟马彩霞轮班回家休憩一下外，难得离开病床几分钟，而且连护士小姐也嫌脏嫌臭不愿做的端屎倒尿的事也毫不推辞，马彩霞也不由得感动万分，对这个身世有些蹊跷的外甥女陡增了不少的怜爱与亲情。
让马彩霞愤愤不平的是，那种前来探访老公的人流打拥堂的热闹而温馨的景象现在已经不复存在，瞿院长、吕文远、小芹还有那些送花送礼送钱送笑脸送殷勤的人们一个个都消失得没了影儿。虎落平阳被犬欺，龙入浅池遭虾戏。老公出事后，她见到的熟人竞相变脸碰见了也形同陌路。还有就是这些警戒、医护人员，他们一个个无不表情冷峻，对她进行阻拦、指责甚至嘲讽。那天在医院楼下，马彩霞坚称，家里查获的几百万元现金和银行存折等赃款赃物肯定是有人栽赃陷害！县公安局韩副局长立刻回应道:“说句玩笑话，清源这么个小县，哪个还犯得上拿几百万块钱跟那么多金银珠宝来栽赃？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要真是叫龚璞迷惑得神魂颠倒了，那他的演技也太高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