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防不胜防(2)
为防止发生不测事件,警方在龚璞留医住院这段非常时期特别加强了戒护。室内的铁钉、刀具等危险系数高的尖锐物品及他身上的皮带、鞋带一类亚危险物品均清理得一干二净。连餐具也是一律使用纸饭盒和塑料勺子。监控措施异常严密,唯恐稍有不慎铸成大错。这方面的教训是很多的,各类犯罪嫌疑人在监押场所趁看守人员不备自杀自残屡见不鲜,有跳楼的、服毒的、上吊的,还有撞墙割腕抹脖子吞竹筷玻璃金属器物的……主人公都是下定决心不想活了排除万难但求一死,展现的杂技也是五花八门叹为观止!因此,尽管龚璞表面平静,没有显露出任何自杀倾向,对医护人员及看守警察都非常配合,警方仍然不敢掉以轻心。韩副局长即使外出办案或开会,也要每天打电话过问龚璞的情况,反复叮嘱下属千万不可麻痹大意。据医院的瞿院长告诉他,龚璞的身体各项指标已基本恢复正常。经请示上级同意,近日将把龚璞转押看守所。依照相关规定及以往惯例,肯定不是留在清源,而是异地关押审判和服刑。也就是说,再过两天,他和担任警戒看守任务的这帮警察兄弟们都会如释重负啦!
龚璞业已心如死灰。自从“双规”被羁押后,他便知道自己人生的辉煌就此终结了!在他心中,有不时涌起来的懊悔、不甘和遗憾,却没有马彩霞所抱有的那种冤屈,因为他对所作所为的性质和严重程度再明白不过了!他过去看到那些遭受党纪政纪处分和判刑入狱的各级官员在作沉痛检讨时总爱说一句套话:“我忽视了世界观的改造,不学法不懂法,这才走上了违法犯罪道路!”他对此总是嗤之以鼻,那根本就是忽悠人的!深山老林里的那些目不识丁的老百姓尚知哪些事做得哪些事做不得做了就得坐牢甚至杀头掉脑袋,有知识有文化聪明绝顶悟性非凡的领导干部们还会不懂法?狗屁!都是些知法犯法执法犯法的家伙,不过是倒了大霉被抓住罢了!有人曾说过:手莫伸,伸手必被捉。现实中那可不一定,被捉的只是一小部分倒霉蛋,没被捉的过得滋润着呢!他自己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那是说给别人听的!他不是苦行僧,有七情六欲都需要满足,不能被那些清规戒律自缚手脚,枉自来这世上走过一遭,辜负了一生的大好时光。
他出生在雁湖县一户普通农家。高中毕业那年,他考上了竹海市农业技术学校。尽管只是一所中专学校,却是一心渴望“鲤鱼跳龙(农)门”的龚璞梦寐以求、也是令举家欢庆邻里羡慕的一件大喜事。那时中高等教育远未像现在这般普及,每年一个村、甚至一个乡镇能考上大中专学校的幸运儿也没有几个,一个都没考上的年景是常有的事。考上中专则意味着毕业后国家要分配工作,拥有城镇户口和一份旱涝保收的工资收入。从这个意义上讲,当年的中专比起现如今的不少大学本科文凭的含金量还有高得多。在学校里,他人缘不错,表现活跃,是学生会组织部部长。毕业后,他被分配到清源县农业局,由此步入仕途。
农家子弟的吃苦耐劳,加上扎实的农业专业技术知识,使龚璞很快在单位里崭露头角。清源是农业县,在“以粮为纲”的年代,农业局举足轻重,是个有100多号干部职工的大局。不过,专业技术人员不到五分之一,大多数还是半路出家的,科班出身的极少。龚璞工作驾轻就熟,又喜欢舞文弄墨,不时有反映全县农业生产和部门工作的新闻稿件在省市报刊登载,或在各级电台播出。那时,分管农业的副县长正是现在的市委书记唐晋。龚璞进入了他的视野,并给他留下“聪明、勤勉、肯干”印象。唐晋在多种场合夸奖“小伙子不错”,对这个沉默寡言却才华横溢的欣赏有加,下乡时常常点名把他叫上一路,有意识地对他进行培养。在他举荐下,龚璞提任县农业局副局长,不到3年便升任局长。龚璞时年29岁,成为全县最年轻的正科级干部。
唐晋担任县长后,龚璞调任县政府办主任。随后派往县小集镇建设指挥部锻炼。小集镇建设试点工作取得了圆满成功。翌年12月,龚璞被增补为县委委员,上任分管农业的副县长。就在唐晋调往竹海市担任市农业局党组书记、局长那年,龚璞再上台阶,担任了清源县委常委、县委副书记。
年轻得志,跟龚璞个人的奋力拼搏当然分不开,但更由于他遇到了伯乐。唐晋在干部任用上不搞论资排辈,不拘一格降人才。这也是龚璞当年能够超常规提拔完成仕途上的三级跳的重要原因。不过,或许正因为龚璞身上“唐晋的人”这一色彩过于浓烈,或许也与他资历过浅、举止张扬、说话太冲不无关系,唐晋调任后的6年多里,龚璞在县委副书记的这个泊位“搁浅”了,连续三届原地踏步担任县委副书记,一度还兼任县精神文明委员会主任。累得要死,却净干些“务虚”没名堂的破烦事情。
直到唐晋升任市委常委、市委副书记,龚璞的仕途才又重获生机。然而,本来铁定属于他的县委书记宝座,却被“空降”下派的省委组织部干部处原副处长田行健占据了。眼看就要梦想成真,倏忽间被人飞夺而去。龚璞有如当年痛失泸定桥而功亏一篑的蒋介石,满心的希冀一下化做了泡影,其懊恼和怅惘可想而知!尽管不久他就任了县长,级别及排位均前行了一步,但“屈就次座”的龚璞虽升犹降,不喜反怨!
田行健并非想象的只是呆上一两年最多一届5年镀镀金那么简单:这位新来的县委书记落地生根,一干就是八年!看那架势,不干满两届,他是绝不会打道回府的!再度陷入原地踏步尴尬境地的龚璞恨得牙痒痒的,表面却不得不表现得若无其事豁达知足。田行健的来头毕竟非同一般,连唐晋也要他必须服从大局,积极配合田行健的工作,不能貌合神离,造成班子内部的不团结。龚璞感觉,他一次次向老领导表露心迹并不能赢得唐晋对他的充分支持和理解。相反,唐晋越来越意有所指,“敲打”得他疑窦丛生:莫非唐晋听到了什么对他不利的反映,导致对他的态度也发生了转变?半年多前,当他请已升任市委一把手的唐晋为他的《探索思辨录》作序时,老领导慨然允诺,如期给他写了上万字的序言。感激和兴奋之下,龚璞专程送去了30万元的“润笔费”,目的当然是为了得到进一步的关照和提携。在唐晋家中,他吞吞吐吐地说明了来意,把装钱的密码箱也递了过去。不料,唐晋恼怒地一挥手,断然拒绝。他深邃的目光紧盯着他,语气很重地发问道:“你哪来这么多的钱?你还是我以前熟悉的那个龚璞么?”
龚璞一下懵了,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以往每遇逢年过节,他也常给唐晋送些字画工艺品和礼金什么的,价值金额都有一定限度,唐晋很少推辞,往往还回送他一些相应的礼物,也属正常的礼尚往来。这次他之所以重金送礼,当然不仅仅是感谢老领导为书作序,更多的功利目的当然是为了得到进一步的关照和提携,遇上问题麻烦有人撑着和化解。在他的臆想中,既然现在的官场文化普遍如此,唐晋亦非不食人间烟火之人,收下这笔30万元的“润笔费”也合情合理。或许唐晋对他过去的“吝啬”和“不懂事(规矩)”还颇有腹诽呢,以致造成他长期的“原地踏步走”。因此,他才借此良机送礼上门,以求打开新的局面。然而,他碰了钉子而且是硬钉子!唐晋的勃然变脸让他根本没有回旋的空间。处心积虑反而是弄巧成拙,简直令他丧魂失魄!以后唐晋还说了些啥,他又是咋拎着密码箱离开的,后来他都记不起来了。
但有一点龚璞非常清楚:他确实不是当年唐晋熟悉的那个龚璞了!再要变回到过去那样,更是绝无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