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好戏连台(2)
早上10点,秀岳镇文化广场已是人山人海。新搭建起来的大舞台下,场镇上的居民和乡亲们三面云集,围得是水泄不通。
歌舞节目《好日子》给演出开了一个红红火火的头。“三句半”、小品等趣味节目更让现场气氛越来越热烈。“本土歌手”洪阿发、杨红鹃带上自己准备的演出服,主动申请上台表演黄梅戏《天仙配》的唱段“树上的鸟儿成双对”。俩人一出场,未待开口,那作古正经的戏装和扮相先就把台下观众和幕后的演员逗乐了。“董永”并不怯场,亮开嗓子高唱一句窜改过的川味版歌词“树上的鸟儿(声调阴平)瞌睡”,“七仙女”随即含情脉脉和唱道:“绿水青山展笑颜”……两人唱得虽说不怎么专业,但大胆“创新”,别有风趣,有如在表演四川“谐剧”。现场简直笑翻了天。
在观众热切的期待中,川剧节目吐火、变脸相继压轴上场,经典的传统绝活牢牢地抓住了观众的眼球。只见8名帽饰鲜艳身着天蓝色缀以红黄两色戏装的演员鱼贯出场,脸谱各异夸张神秘赤橙黄绿青蓝紫无所不用其极,像牛鬼像蛇神像钟馗全都像戴着三星堆出土文物面具。看不清他(她)们是男是女年龄几何一个个无不精神抖擞神采飞扬,随着锣鼓节拍“蹬蹬蹬”绕台一周又一字排开“唰”地一齐亮相,从各自的嘴中瞬间喷出一条条呼呼作响的“火舌”来。火焰炽烈,黑烟升腾,引得惊叹叫好声四起。靠后排的观众坐不住了,纷纷站起来踮起了脚尖,更靠后的观众干脆把原来坐的板凳踩在了脚下。
“八大金刚”刚刚退场,高潮再起。在高亢悠扬的《川江号子》歌曲声中,一个黑衣红披风的演员一张花脸碎步登场。展臂蹬腿,长袖多姿,跳了几步节奏轻快的独舞过后,《川江号子》已过渡为雄浑铿锵的川剧音乐和鼓点。
突然,演员右手一扬,红披风随之“呼啦”生风。一转身,已变成红脸。又一挥袖,红脸变黄脸。周而复始,黄脸变绿脸,绿脸变白脸,白脸变黑脸……观众情不自禁地数起数来:“……15、16、17、18!哇!”短短十来分钟,竟变了18次脸,叫人眼花缭乱直喊“过瘾”。最后,演员一个华丽的“白鹤亮翅”,终于露出了自己的本来面目――一张年轻清秀的姑娘的脸庞!
“嗨,是个女的呀!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哇!”
“好乖的幺妹儿喔!呵呵!嘿嘿!”
“哎哟,哪个想得到嘛,硬是好耍!”
“以前在电视上才看得到这些绝技,太巴适了!”
“好久没看到过这种坝坝头的演出了,安逸惨喽!”
现场掌声雷动,赞叹不绝于耳。在连续加演了三个小节目和女报幕员宣布“演出到此结束”后,观众依然嘀咕着:“还没看够咋就没(节目)了嘛!”还有人心有不甘地叫喊:“喂,再演一个!再演一个嘛!”
直到全体演员出来鞠躬谢幕过后,密密匝匝的人群这才慢慢地四散开去。
文艺巡演首站一炮打响。艺术团走到哪里,哪里就充满了欢声笑语,像逢年过节一般地喜庆和热闹。
虽然农村的演出舞台相对简陋,但演员们都拿出了看家本领全力以赴,没有任何怨言和敷衍之处。每到一个乡村演出,不论路途遥远、道路崎岖,艺术团的演职员工们总是马不停蹄地搭建舞台、调试音响、更换戏装,忙得是不亦乐乎。
演员们都是吹拉弹唱的多面手,化妆都是照着镜子自己来,各自备有多种角色和风格式样的服装,又拉又弹,连唱带跳,一人常常要表演3个以上的节目。每场演出通常都有20个左右的节目,时间总共持续两三个小时。
连续两站到场观看的宁帆对此进行了高度肯定。他勉励全体演员再接再厉,坚持贴近实际、贴近生活、贴近群众的初衷,根据观众的要求不断完善和丰富节目,让越办越红火,办出自己的特色。
贾守拙向黄军反映:镇老年人协会提出想在文化站底楼办一个川戏茶园,解决老有所乐的问题。
程海平听了黄军的报告,问他是咋打算的?黄军说:“场地倒是没啥问题,找间空屋子让那帮老年人去自娱自乐得了,反正成不了大气候的。”
程海平摇摇头道:“成不成大气候要看我们怎么做工作!这次巡演活动给了我很大的触动和启示,川剧的生命力和活力离不开民间的土壤啊!不仅是老年人要唱川戏,还要培养年轻人爱好和学习川剧,这样才能改变青黄不接的现状。”
黄军悟道:“我懂了,不能目光短浅地只是小打小闹,要争取成为镇上文化工作的又一个亮点。嘿嘿,我这就去找贾站长,研究一下表演、培训场地和规划的事情,有了个谱再来跟您汇报。”
宛红梅看了演出回家,整日兴致盎然,在厨房、客厅里是又哼又唱,当然都是些川剧的曲调。无论是高腔还是领腔(帮腔方式之一),唱腔也都婉转动听。但闻其声,清亮得与舞台上的年轻演员别无二致,绝无苍老之感。
程海平听得多了,竟也有些入迷,不由赞叹说:“太美了,我看川剧完全登得大雅之堂的!原来我还怀疑现在没人会喜欢这些老掉牙的东西,看来这是傲慢与偏见哪!”
宛红梅得意道:“那可不,唐代还有‘蜀戏冠天下’的说法哩!川剧在四川和贵州、云南、湖北、台湾等省都广泛流传的。当年我跟你爸……”宛红梅突然哽住了,眼圈有些发红。
程海平估摸母亲是为往事而感伤,连忙把话岔开了。父亲去世时,他还没有出生。但从母亲过去断续的讲述里,他不难想象父母风华正茂时舞台上下夫唱妇随、琴瑟和谐的动人场面和情景。
对母亲说来,这些或热烈或甜蜜或辛酸或悲痛的回忆刻骨铭心,至今仍是那般鲜活,就如同时隔多年她老人家唱起曲牌丰富的川剧高腔来唱腔依旧流畅自如充满青春活力一样。然而岁月沧桑,近年来母亲的怀旧逐渐增多,这分明就是人已趋老的典型特点和表现啊!
程海平转而谈起了培养年轻人爱好和学习川剧的话题。宛红梅一听很感兴趣,说镇上与县川剧团联办川剧爱好者培训班和川戏茶园的计划和方案切实可行,一定要多吸纳年轻人参加。又道:“文化站要用得着我的话,我还可以帮着做些辅导上的事的,也算发挥余热嘛!”
程海平眼睛一亮:“这可是没啥钱还很累人的活儿呀,您吃得消吗?”
宛红梅说:“老年人闲下来才容易出毛病哩,不是还有贾站长和请来的老师么,又不是我唱主角,有啥吃不消的?!”
程海平笑道:“贾站长他们早想到您啦,还说您在县川剧团都是鼎鼎有名的,要请您担任镇上的川剧爱好者协会名誉会长呢!”
“那好吧!”宛红梅答应得很干脆,又道:“我都这个年纪了,也不图啥名利,就是希望越来越多的人喜欢川剧。我认准一个理儿: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连外国人都喜欢我们的传统戏曲,包括川剧。我们没有理由不去发扬光大啊!”
“哦,还有件事告诉您――”程海平道:“镇上准备安排阿发和文化站另外一个人到省川剧团学习变脸、吐火等川戏绝活,回来后再辅导我们的学员。他看了上回的演出后一直心痒,嚷嚷着想去学哩!对了,镇党委、镇政府已经决定任命阿发担任文化站副站长了!”
“是吗?”宛红梅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是,阿发确实干得不错!”程海平很肯定地说。
“好,好!”宛红梅开心地笑了:“这混小子,还真是变得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