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男人终于醒了,满是戒备地四下看了看,最后将目光停在了我的脸上,锐利的眼神中透着些迷茫。他慢慢撑起身子,向后挪靠上沙发扶手:“是你救了我?”大约是身体虚弱、又淋了雨的缘故,男人的嗓音略有些暗哑,不过还算动听。
我回过神,随手弹下一截烟灰:“不错。不过你不用记着我,最好不要记着我。”这种道上的人,无论有恩有仇,还是都不要招惹的好。曾经经历过的伤害锥心刺骨,我不想再牵扯其中。
男人凝视着我,神色变幻,眸底深处有着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过了一会儿,他一边嘴角慢慢勾起,绽出一抹轻松的笑容:“美人相救之恩怎么能轻易忘记,小生我以身相报可好?”
我自小见惯了这样的调笑,也不生气,两指随意夹着烟,伸出一只脚将急救药箱踢到他面前:“大爷您先排队吧,前面还有一百零八个。”
男人浓黑的眉微微挑起,饶有兴致地打量沙发上的我,慢慢道:“好。”
我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没有动手的意思,只得亲自过去打开药箱,取出伤药和纱布递给他:“来,既然没死就先包扎一下吧。”
这人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仅剩的衬衣,露出些疑惑的神情,我先道:“你的外衣都湿了,我刚才帮你脱下来了。”
“谢谢。”男人低声道谢,拧着眉撑起手臂慢慢想站起来,身子不由自主打着晃。
我仰起头看他:“需要我代劳么?”
“我自己来吧。咳,可以先冲个澡么?当然,还是我自己来。”男人耸耸肩。
第2章
我本想拒绝,可男人深沉的目光扫过来,带着让人不愿碰触的危险。初回墨城,我并不想给自己惹麻烦,便站起来指了指自己房间:“浴室在卧房里。”
跟着男人过去,眼睁睁看着他进了自己的浴室,半透明的玻璃门关闭,我无奈地背过身子,这个男人占用了我的私人物品,看来明天需要清理掉不少东西。
刚回沙发上坐下,楼下门铃突然响了。
我略一怔楞,随即想起来应该是李枫回来了,忙快步下了楼。
“李枫……”
刚打开门,还没等看清外面的人影,肩上一痛,手臂已经被人反剪在身后狠狠扣住。我毫无防备之下被人制住,心中惊怒,努力抬头,见门外站着几名相貌粗豪的汉子,一个个神情凶悍,像是来讨债的。
“你们是谁?”我怒声喝问。
头顶有人问:“刚才外头那个受伤的小子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
对方问话的同时,手上加重了力道,我疼得轻哼一声,弯下腰去,这时就听到旁边有道浑厚的嗓音低斥,似曾相识一般。
“放手!对女人客气些!”
“是!是!”
扭住我的汉子忙不迭松开手,我得以直起身喘了口气,慢慢揉了揉手腕,抬起头看向从阴影里走出来的高大男人:
“你们究竟要做什么?”
雨雾中街灯昏暗,这男人魁伟的身影背对着微弱的光亮,看不清面目。
他到了我面前,看到我的脸后突然顿住:“是你!你……回来了……”他退后一步,朝我微微躬身,语气客气了许多,“这么晚,真是打扰了。咱们今天奉命抓一个对头,有兄弟本来已经得手了,却被您店里的警报声惊走。现在人不见了,我替他们过来问问,不知道您见到没有?”
他对我前倨后恭,态度大变,旁边的手下都愣住。
此时我也已经认出这人久违的熟悉嗓音,心里微微抽紧。
方慎,肖槐手下第一亲信。
我垂下眼,斟酌片刻,慢慢道:“我已经睡下了,这里很少有人来。”
方慎这才注意到我身上穿着家居服,因为刚才的拉扯,松垮垮地歪在肩上,忙道:“真是抱歉,打扰到您。这就告辞了。”
他身后的一名手下有些不满地嘟哝道:“方哥,那人多半是被这娘们藏起来了……”
“闭嘴!”方慎冷声喝止,朝我一躬身,迅速带着人离去。
我微蹙着眉看着这些人很快消失在小街尽头的茫茫雨雾中,心中有些烦乱,独自站了一会儿,才慢慢踱上了楼。
那男人已经洗过澡,居然鸠占鹊巢躺到了我的床上,全身几乎赤/裸,只在腰上裹着一条浴巾,头发湿哒哒的还滴着水,棱角分明的肩膀和结实的肌肉,隐隐透着常年混迹血腥与暴力所浸染的剽悍之气。可此时这人手里却违和地捧着一本书,是我平日里放在床头看的诗集,似乎正读得津津有味。而我那只可怜的白色手机却端端正正搁在他的膝头。
我瞠目看着床上气定神闲的危险男人,深吸了口气,走过去取回手机,咬牙道:“阁下就不怕我把您交出去?”
“你不会。”男人语气肯定,头都没抬。
这情景着实透着古怪,自己床上第一次睡了个陌生人,陌生且赤/裸的男人。
“下来,自己上药!”我踹了一脚药箱,心里不爽,口气也透着不善。
男人终于抬起头,注视我片刻,慢慢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伸出受伤的手臂凑到我面前,“来,救人救到底。”嗓音低而轻,整个人忽然显得柔和了许多。
眼前是被热水泡得发白的深长刀口,还在向外渗着血。
我注视着眼前的男人,没动。对方嘴角含笑,手臂平伸,耐心地等待着,丝毫没有收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