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头,“已经好了很多了,医生说孩子发育快,再过十天就可以出院了……”,我说了一大堆话,来来回回也不过是那个意思。
他在电话那头静静地听着。
终于我停了下来,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聒噪,我是怎么了?我有些忐忑,说:“那天……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我都不知道会怎样……”,第一次,即使是隔着电话,我在赵君卓面前有种莫名的心慌和不自然。
他在那头轻笑了一声,“别这么说,再怎么说,我也是卡卡的舅舅——”。
这个话题救了我,我立刻接口道:“今天卡卡说想你了,叫你回来看他——”,仿佛怕他不相信我的话,我又学着卡卡的语气把这个意思重复了一遍。
电话那头停顿了半秒钟,我似乎听见了他的笑声,这让我有些窘迫,妈的,我怎么会做这么愚蠢的事儿,正在我暗自懊悔的时候,他说话了,“嗯,你跟他说,这个周末我就回去看他!”
挂断电话之后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我开始骂自己,到底我在紧张什么呢?我犯得着跟赵君卓紧张么?!肯定是卡卡这次住院把我吓坏了。
我转过身准备回病房,刚一转身,却看到了立在我身后的漆天南。
“你怎么在这里?”我问。
他不说话,身子斜斜地靠在墙上,默默地看着我。这些天以来,因为每天陪卡卡,因为每天都要在我妈的脸色下呼吸,因为每天对着我虽然有一肚子的质疑却无法开口,他瘦了许多。
我有些心疼,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你瘦了,天南”,我轻声说。
他按住我的手,让它一直停在那里,我手指的皮肤可感觉得到他腮边刚刚出生来的胡须,有一丝丝的扎手,还有一丝丝的熟悉与感动,眼眶有些酸涨,有什么东西想冲出来,我把头埋进他的怀里,贪婪地嗅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他慢慢地拢紧我,缓缓地用力,最后紧紧地抱着我,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们就那么静静地拥抱着,仿佛时间已经停止。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我耳边说:“小舞,如果我求你,你会和卡卡一起回到我身边吗?”
我没有说话。
这样的问题,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些天,漆天南每天都陪在我身边,陪着我,陪着卡卡,满足他的一切要求。可与此同时,我听见他接听了无数个电话,有公事有私事,有男人有女人。凭着直觉,我知道他在竭思殚虑地在应付着女人的问题,是那个徐梦,还是燕红,还是另外的女人?我还该相信什么?他还会相信什么?他的心那么空却已经住不下任何人……
第二天的下午,我在病房里看到了赵君卓,他给卡卡带了一大堆玩具,小家伙两眼发光,恨不得说话都流口水了。漆天南似乎有些抵触赵君卓,草草地跟他打了个招呼便出去了。
“你怎么给他买这么多玩具,他已经被宠坏了!”我有些嗔怪。
赵君卓正在和卡卡一起拼一种叫启蒙的玩具,根本无暇理会我的话。卡卡的兴趣大大地超过了他的动手能力,再加上他的力气与技巧也足以把玩具拼好,于是便趴在那里,一只手挂着点滴,挥舞着另一只手奶声奶气地指挥着赵君卓拿这拿那。
“卡卡,你别没大没小!”,我呵斥他。
他抬手,用无辜的表情看我,似乎在说连当事人都没意见,我为什么却恁多事儿!
赵君卓被他的样子逗笑,摊开手做了一个无奈的动作。
卡卡倒是解读了他的意思,奶声奶气地来了一句:“哎,女人就是哆嗦!”
我站在那里,哭笑不得。
对不起
临到卡卡出院的前夕,我妈拉着我到医院外面,一副要跟我畅谈人生的架势。
“你说,你们打算怎么办?”,她一脸的忿忿不平。
“什么怎么办?”,我装傻。
“死丫头,你还作!你看看卡卡那张脸,傻子都看得出是他的儿子!”,我妈越说越恼火。
“妈,卡卡是我生下来的,他是我儿子!”我大声地说。
我妈居然不吃我这一套,声音比我还要大,“我知道他是你儿子,现在我是问你打算和孩子的爸怎么办?!”
“不怎么办?我过我的,他过他的……”,我慢吞吞地说,老实说,我不太确定我妈的想法,只能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我以为她会跳起来的,可她的反应却很平静,似乎还有如释重负的嫌疑,这反而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我还以为她会三纲五常地教育我要我从一而终呢,哎,现在的老年人的思想可真是与时俱进呀!
“哼,我看他一脸的桃花相,这男人肯定靠不住——”,我妈一脸刻薄地说,你看,我才夸她有觉悟,她马上就上升到封建迷信了。
“那你把你的想法好好跟人家说清楚,现在时代不同了,他可别仗着自己是孩子的爸爸来缠着你!”,我妈越说越不象话。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会和他说清楚的!”为了避免我妈变本加厉的鄙视漆天南,我向她郑重承诺。
卡卡出院的那天,漆天南没有来,之前的那天晚上,差不多十一点了,他出现在卡卡的病房里,用无比歉疚的声音说他第二天一早就得晚返回a市,我愣了一下,本能地问了一句:发生什么事了?他苦笑了一下,说没什么。接着电话又响了起来,他看了看号码,又了看站在他面前的我,犹豫着要不要接电话。我故意站在那里没动。
他说的话不多,不是嗯,就是哦,我猜他是故意不想让我听到对话的内容,但最后一句“嗯,我知道了,明天一早我就去医院——”,我想我还是明白了什么,因为在这次之前,我已经从茉莉的嘴里听到了一些传闻。
我很平静地和他告别,他俯身亲吻熟睡的卡卡,然后停在那里,长久地保持着那个姿势,从我的角度看过去,他的头和卡卡的头靠得那近,那是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后脑勺,发尾处有一个小小的尖儿,感动与心酸忽然同时袭来,上帝给了他们与众不同的关系,却又不能长久地成全。
终于他站了起来,定定地看了看我,跟我说再见。
我点点头,也说再见,心里有一丝凄楚。
最后,当他打开门准备离去的一刹那,我轻声问道:“漆天南,我是不是唯一一个不会为你自杀的女人?”
他怔在那里,一直不曾回头。
良久之后,我听见他用极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