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树极大的好处就是它华盖硕大,相当于一顶天然巨伞。我遂如常在门前搬个竹椅,眼前便是被三生树挡住的雨幕,夜幕成画,雨露为笔。我仰头灌下最后一盅清酒,轻轻放回酒盅,一滴被枝叶遗漏的雨水落下来掉入杯中,“叮咚”一声,竟这般空灵。
我下意识侧了侧头,目光所及,雨幕中一个黑影让我为之一怔。
那黑影从东面来,马蹄非有踏疾声,只缓缓,溅起的水珠轻柔附上他的锦靴。我站起身,往他方向去,站定在树沿边。我知道是他来了,背挂二剑,一大一小,称轻重双剑。
多年前我曾见他用过,轻剑惊鸿藏锋,重剑大巧不工。我把他的剑也记在我的书中了。
“今年晚了些许。”待到走近,他说。
许是落雨起了薄雾,这时我才发现他身后还有一人,慈眉善目黄发垂髫,与他着一般模样金缕镶边藤黄衣,头戴束发赤金冠。他曾说过,西子湖畔藏剑山庄之人都是这套装扮,我了然,可此人背上只有一把轻剑,见我目光疑惑。他说:“这是我师傅。”
我向他作揖,他却完全不理睬我,朋友说:“我师傅眼睛不好,在太暗的地方看不见东西。”我颔首,收起竹椅邀请他们进屋。
雨势丝毫无削减,他们两人已湿透,我取了**布让他们拭**,又拿了壶酒给他们暖身。朋友的师傅虽目不能视,却没有丁点狼狈,他朝我到了声谢随后便独酌起来。
良久,他突然开口:“我听徒儿说,你喜欢听故事。”
他的语气十分柔和,夹带着屋外雨声,如我曾遥遥望着的光明顶,那里的优美仙乐。
我点头应了声。
“为什么不出去自己看?”
我给自己满了一盅,笑道:“双腿不便,不好远行。且故事之所以称之为故事,就是因为它是曾经的事情,自己又哪里能看到。”
他笑两声,空洞无聚的目光向我投来:“那今年由我来给你说个故事。”
☆、回忆
说罢,他伸手在桌面上摸索,我知他要拿酒,立即起身给其倒上,他朝我微笑,一饮而尽。
“你可知道天策?”他目光落在我身上,却因空洞让我觉得他是在看远处,一个名为回忆的遥远的地方。
我点头,又答道:“晓得,长河落日东都城,铁马戍边将军坟。尽诛宵小天策义,□□独守大唐魂。四句七言何人不知,且我明教如今在这地方也是其故。”
“嗯,就是东都天策府。”他将酒盅伸过来示意还要,此次是朋友倒的酒,盛满后他轻轻晃动,我看得真切,形同枯槁的手迅速摇晃着莹绿酒杯,偏偏这杯中之酒一丝一毫也未洒出来。
“你又可知数十年前,安史之乱,中原大地,饿殍遍野,战火连天?”他语气依然悠闲,我却坐不住了。
二十年前,安史之乱大唐基业险些不保,家国破山河乱,无数将士战死沙场。而后堪堪结束,山河方定,百废俱兴。朝廷一纸诏书,要天下人从此不闻不看不问不说。问什么?问那场战乱。说什么?说那些沙场之上曾如朝日般守护大唐之人。
“老爷子,你说与我听会不会不妥?”我难掩心中欣喜,却不得不这么问。
“哼。”他冷笑道,“有何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