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狄岚煞有其事地说:“你太小了,起码还要再过一百年才能寿终正寝!”
“一百年!”她瞪大眼睛。
“嗯,一百年。可以吃遍所有好吃的,玩遍所有好玩的,把所有新奇的东西都看遍。”说不定还能见证跨世纪的发展。
……听起来那么幸福。
小女孩表情跃跃欲试,对未来一百年充满期待。
狄岚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奶糖,剥了糖纸塞进女孩嘴里。
小孩子就是容易满足,一点甜味眉开眼笑,善意恶意的欺骗照单全收。作为一个没有乐趣的大人,从各方面都无法理解。
她就这样陪两人坐了许久,一边说话,一边望窗外碧蓝如洗的天空。冬天少见那么丰富的色彩,像打了人工色素般,美得让人敬而远之。
十点,整,或多出几秒。冷清走廊那头的某个房间,爆发出一阵恸哭,之后又缓缓回归水平线下,寂寂无声。
狄岚告别安慰她的老人,与不明就里的孩子,走向那里。
一家四口都在,半阖门缝透出四人层次不齐的位置。安沛珊坐得最近,她依然无法卸下肩膀的力,半蜷缩的肌肉微微颤抖,宣泄难以言说的悲伤。安母的手放在她肩上,旁边是焉头耷脑的儿子,两人背对门口,看不见表情。安父站在对面,斯文的眼镜被拿掉,另一只手不停抹着眼睛。
安沛珊说,她还是不想回去。可这场景看来,她已经完全融入了那里。
这是好事。
她退开一步,让赶来的护士进门,恰到好处避开内里投出的视线,向尽头转角走去。
早到的骆依依瑟瑟发抖,在寒风中等待约定之人。
“依依。”
狄岚老远就看见她,快步走过来,十分长者地打量完,捏了捏只有丁点厚度的羊毛呢外套,问:“穿这么点?那边风很大的。”
她把下巴从高领里伸出来,“还好,不漏风。”说完,瞄了眼狄岚竹竿似的两条小细腿,没把“你穿了多厚的袜子”这问题问出口。
“珊珊呢?你约到医院,我以为她也去。”
“她奶奶刚去世,我来看一眼。”
两人并肩走向车站。
坐上温暖的公交,骆依依眼镜蒙上一层雾,刷完卡连忙拿下来,东倒西歪抓着扶手坐到位上。
她有一双好看的杏眼,虽然五百多度近视,依然清澈有神。
“是不是到这年纪都差不多?”她忽然说:“今年我身边,也有五六个老人去世了。”
“我倒没注意过。”狄岚在S市长大,父亲是摄影师,母亲做过平面模特,家里都没有长辈,亲戚往来甚少,住房搬过几次,都是独门独户,没有所谓亲近的概念,也就没有“看着自己长大的人去世”的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