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功德这桩不算个何等奇特难为的事,凡身成仙者大多皆有功德在身。予旁人助益,护山水生灵,惩恶扬善,妙手回春等等皆在恩德录上一笔一笔算得清楚。修仙者斩妖除魔,庇护一方,登名造册的仙人这心性、境界缺一不可。而今他二人济世救人自然也算。
只不过,闲暇游山玩水美其名曰为“游历”倒是多有借机偷懒之嫌。
团子百无聊赖的将圆脑袋搁在肉手臂上,盯着自夜华手中弹出的一条细如牛芒的天蚕丝,顺着线另一头却是缠在一位敷了薄脂的小姐的玉腕上。
额间精心描绘了娇花,袖口的胡蝶蹁跹,瞧得出是作了打扮的。
今个这大约是第六位打着看病旗号来的女子了,连身后陪着的丫鬟都是脸红红的,更别提那些个眼角皱着数条纹的老大娘们,爱俏可不只是年青姑娘的特点,想着为自家未出阁的女儿寻个如意郎君或是得份媒人金的也是隔几日就往这里跑几次。
团子不由摇头晃脑:这凡间的女子比着天宫里的还不矜持,成玉元君以前明明说过,这凡间女子是不得轻易抛头露面的。怎得这才过了一百来年,人间就成了这么个奔放模样?
他装模作样的低声念着鬼厉不久前教他的成语,也不知晓用得对不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恩,这八个字当时像是用来形容父君的。
圆滚滚的身子裹在鸭卵青对襟锦袍里,小手掩上口,打了个哈欠,大而清透的眸子嵌在如白玉般的嫩容上仿若整个小人儿是玉塑一般,登时就化了好几位姑娘和夫人的心。
这孩子这般可人疼,那大夫又是这般模样俊才,即便真是他的儿子倒也不吃亏什么,何况,这屋内不听闻还有位翩翩少年郎么?
夜华低头拿羊毫写着方子,笔尖入了砚台染上墨青,乌木笔杆被三指扣住,煞是好看。
娇怯怯的小姐拿团扇盖住半张脸,秋波一波接一波,
“大夫,您可是这孩子的爹爹?”
被问话的人心头不耐的紧,身后响起撩帘子的“哗啦”声和熟悉的冷淡声音,仔细听倒也不是平日的漠然,“他可不是,这孩子是唤我爹爹的。”
那头的团子立即会意,跑过来抱住他腿,仰脸大眼眯成一条缝,“爹爹!”
鬼厉抱起他,在小脸上亲了一口,对上一屋子或失望或欣喜的目光。
失望的是这现身的好看人儿还真有了儿子,欣喜的是那坐着开方子的多半是尚未婚配。
羊毫在处方笺上落了好大一滴墨,清冷端肃的人回头,正对上一大一小无辜的视线。鬼厉唇边还挂着一丝轻微的笑,黛蓝自上而下风神俊朗,虽冷然了些,自古女儿偏爱檀郎可是不无道理的,仍不消说引了多少目光。
早知道就该逼着这人化个普通模样出来,不该被他一番胡言乱语说服。
“……你想啊,你这可是初来乍到,自然是要先吸引人上门的,早些累了功德也好早日去游历大山名川,荡舟烟波,你去哪我便去哪。”
他就不该被这句话里的跟随之意迷惑……
爹爹?
他自然并非团子的爹爹,他历来便是团子的父君。
夜华心里明白的很,胡乱的写了些静心安神的药草名递了过去,声音冷了几个度,听得周围人俱是打了个冷颤,“春盛燥热,喝几幅凉药便是了。”
这话头就差挑明了,姑娘羞红了脸。屋内便静了一瞬,奈何成人之美素来便是人间媒婆的办差操守,稳了稳声音就仍是大胆的开了口,“大夫真会说笑,这都秋浓了,哪来的春盛,不知大夫可有婚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