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就像个噩梦,只是这次没有人告诉她,何时才能醒来。
许是望得久了,眼眶里泛起一阵酸楚,有温热的液体慢慢涌出。
但御坂美琴没让它们流下来。
她记得二十年前有个少年曾对她说:“你如果真的难过就一起去死好了。在这里哭得这么伤心,谁又听得到呢。”
那个人说话时眼底像是一片干涸已久的荒漠,泪水只显得多余。
将沉重的心情整理好,御坂美琴深吸了几口气,对着路边便利店的橱窗整理了一下长度已到肩胛的茶色头发,从随身的挎包中拿出一个白色小花的发饰,别在了耳侧的碎发上。
第十学区的公共墓园仍旧是原来的样子,形似立体停车场的建筑在深夜里乍一看有种森冷凄清的氛围,御坂美琴从容地走进一个类似于射击练习场的隔间,输入密码后等待小型墓碑运送到自己面前。
与网咖类似的结构和电梯的运作方式给本应肃穆的祭拜仪式增添了一种荒诞的感觉。
御坂美琴没空为这若有若无的黑色幽默发笑,而是像参加了一场令人精疲力竭的长跑般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一方黑色的墓碑出现在了台前,那上面写着一个相当简单的名字——上条当麻。
御坂美琴盯着那四个汉字,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墓碑上那张小小的照片里,黑发少年笑的安静而温柔,单单只是这样看着,就好像连天空中的阴霾都散去了一般。
他并没有撼天动地的强大力量,却总是让人那样安心。
“之前一直在忙课题的展示,今天总算抽出空闲才能回这里看你。”
“去年我也开始带自己的学生了,三十岁出头的导师听起来多少没有信服力,不过一听说我曾经就读学园都市立刻被特殊对待了,真是不公平。”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过了二十年,当初你比我大两岁,现在我已经比你大十八岁了。”
“我去了铁桥,那里还是和以前一样。我还去了你的公寓,不过只敢远远地望一眼,也不知道那里现在住的是谁。”
御坂美琴坐在少年的墓碑前,絮絮说着无关紧要的闲话,说着说着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眼前的景物突然被泪水模糊。
她看到少年墓碑前用以摆放祭品的防水托盘上,放着一朵不知名的白色小花,就算已经被折断,也仍旧静默、安然地开放着。
有许多人称他为英雄。
因为少年站在那里,用他并不有力的手拯救了所有人,用他并不强壮的肩膀扛过所有绝望。
他站在那里,指向遥远的晨星,说光就在前方,背后是一路的伤痕与血迹,他却从来不说。
他救了所有人,甚至拯救了世界。
唯独忘了自己。
最初的奋不顾身,最后成为了杀死他的东西。于是他成为了一个梦魇,永远活在了由他拯救却没有他存在的世界中。
御坂美琴总梦到他们初识的日子——她追着少年在大街小巷中奔跑,但是一转身,看到的却只是一场飘着雨的葬礼。
从梦中惊醒时,眼角总带着尚未干涸的泪水,它们一点一滴地渗入苦涩的灵魂深处,成为化不开的坚冰。
少年的生命终止在了十七岁的雨季。
像每一次他所做的那样,留下一个沉默的背影,便再也没有回头。
“……And?even?though?I?cry?like?crazy.Even?though?it?hurts?so?bad.I’m?thankful?for?the?time?god?gave?me.Even?though?we?couldn’t?make?it?last.I’m?learning?how?to?live?without?you.Even?though?I?don’t?want?to.”
第02章.Aelerator(一方通行)
在写下这篇手记之前,先来介绍一下我自己。
我是一名记者,四年前开始在这家杂志社工作,平时写一些无关痛痒的时事或明星轶闻。记者不是个讨人喜欢的职业,无论是揭发行业中的丑闻还是挖掘某个大人物不为人知的另一面,都代表着个人隐私这种东西将在我们面前无所遁形,也就或多或少会令人心生厌烦,所以我的名字并不重要,反正最后也不会有人记住。
我踏入这一行并非偶然,同业的前辈说我天性里有种对真相近乎偏执的狂热,举个他曾说过的例子——正常人望而却步只敢远远看着的泥沼,我却敢跳进去,看清它究竟是何模样。语意中的讽刺其实多过褒奖,不过我并不在意。
我写过许许多多的人,许许多多的事,悲欢离合与人间百态是我笔下的常客,我却时常怀疑那天所经历的一切,以至于在之后的数天中被困于同一个噩梦:梦里浓稠的黑色向远方无限延伸,我的身体仿佛化成了液体,慢慢融入黑色的世界里,孤独与安心感一同向我袭来,我开始奋力挣扎,然后我发现,我置身的黑暗里有无数个与我相同的人,被黑暗同化,尖叫着向上伸出手臂。
这一幕每每回忆起都让我感到毛骨悚然,它吊诡却混杂着美感,而真正令我难忘的还是梦境的末尾。
“天空”中出现了一双怪物的眼睛,深红色的瞳孔,仿佛无机质的异物般,冷漠、又充满悲哀地凝视着我们。
这事要从十天前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