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目连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与荒同款，那是他们的婚戒。一直戴着它是因为“做戏要做足”，但此时，一目连心里竟然生出些隐秘的欣喜。至少这一刻，荒是属于他的——他们是法律承认的夫妻，所有人都认为他们是恩爱的一对。想到这里，他对小职员温和地笑笑，把视线重新放到会议室内的荒身上。
距离荒填问卷那天已经一周有余。课题在稳步推进，今天是他们约好进行下一步实验的日子。这段日子里，一目连已经逐渐接受了自己喜欢荒的事实——是的，在知晓自己的真实想法时他也曾惊诧过，但最终，他还是平静了下来。毕竟，没有恋爱过不能证明他就是恋爱绝缘体，或许他只是缺少一个契机。
这几天里，他甚至亲手去做了那份关于恋爱的问卷，然后看着自己与荒极其相似的测评结果苦笑。他想，恐怕就是因为这种骨子里的相似，本该与荒毫无交集的他才会爱上荒。
时间已是晚上十点，而会议还没有结束。不光是会议室里，会议室外也是一派热火朝天——到了年底，公司上下为了年终奖都拼了命。投影前年轻人的讲解终于结束，全会议室的视线都落到了荒身上。荒说了两句话，伸出手指比了个“三”，视线极具威压地在会议室内扫过一圈，全屋的人随即打开本子或者电脑，开始认真地做记录。
荒似乎讲得很不错，很有条理，而且气场很威严。一目连看着做笔记的职员们频频点头，露出十分信服的表情。这还是他第一次窥探荒的工作领域，他能感觉到，荒在他的领域十分优秀。其实这是必然，荒这么年轻就能当上总裁，个中原因肯定不是一句“家族产业”就能涵盖的。
荒终于将话讲完，结束讲话时他视线无意向一目连的方向瞥了一眼，然后便停了下来。他向着一目连点了点头，向来凌厉的视线明显柔和了几分。这让一目连心里又暖起来，他隔着那层透明的玻璃向荒笑了笑。
会议在不久后结束。荒从会议室内走出来，一目连走上前去拉起他的手：“走吧。”
荒顿了顿，而后轻轻回握住了他的手。
两人牵着手向前走着，一路收获艳羡目光无数。人们总是会羡慕年轻又般配的情侣或夫妻，此时也不例外。一目连忍不住将荒的手握得更紧，荒的手比一目连的略微大一圈，好看且有力，手心很温暖。在这个本该十分温馨的瞬间，一目连却不合时宜地想起：荒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
他的心忽然有些沉重。为了驱散心底突然涌上来的负面情绪，他捏了捏荒的手，凑到荒耳边轻声问他：“晚上时间充裕吗？如果你同意，我想做个比较全面的检测，包括心率、脑电、信息素水平之类。你也知道，我这个课题涉及到生理相关，做起实验来会比较麻烦。”
“没关系。对了，课题做完之后得出的方法论能不能跟我讲讲？我们正在做一个不同关系的人之间的互动小功能，受众包括亲人、朋友、恋人之类，或许会想借用你的成果。”荒伸出手，姿态亲昵地把一目连散下来的一绺粉色碎发别到耳后，“你头发有点乱。现在好了。”
这像是荒的一个不经意的举动。可一目连，却在这短暂的一刻后心脏狂跳不止。
他晕头转向地想，第一次见面时，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认为他不体贴？
晚十一点，心理学研究所的实验室内。
荒端坐在那里，看着一目连手里攥着一大把黑色的电极线忙前忙后，一根根地理清了，再给他按到头上或手上。他安静地配合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忍住：“你到底是在干什……哎，我头发。”
一目连无情地把手里的电极贴上他额角，按塌了一根荒翘起来的头发：“为了让你省得一次次做心理建设，我打算直接把仪器上全，一步到位。”说着，他又顺手从桌子抽屉里取出了一套看起来十分熟悉的工具，“还有，一会顺便抽点血，别紧张。”
“……仪器测量时它们会电我吗？”荒伸手摸了摸那根电极线。
一目连停了下来，看了他一眼：“只有微弱的电流脉冲，不会有什么感觉。除非你是小白鼠。”
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两个人的都是。
一目连又给荒接上两根线，看了眼另一边运行中的仪器，点了点头：“可以了。听我讲，现在请你闭上眼，想象一下以下情景——抱歉，这个实验一般是由恋人一起完成，但你说过拒绝请你喜欢的人来一起做实验，所以你只能靠自己努力复现这种精神状态。”
荒配合地闭上眼睛，听着青年温和清澈的声音点了点头：“嗯。”
“那好。现在，我们假装你喜欢的人就在你身边。数据的收集需要在被试者陷入恋爱悸动的精神状态下完成，你可以尝试进入这种状态，我会关注你的数据。”身后运转的仪器有规律地“滴——滴——”响着，一目连在荒对面坐下，视线关注着那些仪器的屏显，“比如，想象下你们牵手或者拥抱时的感觉……”
“我能握你的手吗？”荒突然开了口，一目连愣了下才回应：“好的。”他主动握上荒的手，对方的手随即将他五指扣得牢牢的。这个小动作让一目连脸颊发热，他犹豫片刻，小声地问了一句：“我和那个人的手……很像？”
荒没有回答。他闭着眼睛，密密的睫毛很好看，薄唇抿成一条线，嘴角有一点笑影。这种时候他显不出alpha的侵略性，样子让人觉得好亲近了很多。看他似乎幻想得很投入，一目连屏住气息偷偷凑上去，却在离对方的唇只有一两厘米时停住了。
这种时候怎么偷吻，他又没睡着。
一目连暗骂了自己一句，将注意力转移到身旁的仪器上。运转的仪器会记录这段时间的数据，所以他不用太过上心。相握的手有些汗湿，不知是谁紧张到出了汗，类似男士香水的淡淡味道开始变得清晰，那是荒的信息素。一目连将视线草草扫过每一台机器，脑电的曲线是激烈的，心率的鼓动快速而有力，一台台机器的数据印证着面前这个表象平静的人身体内潜藏着什么样的灵魂。荒的尝试显然成功了。一目连知道，荒的血液一定在血管里呼啸，心脏的鼓动慌张剧烈，而这一切，全部是由于一个人。
他真的很爱那个人吧，一目连想。
可一目连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此时的荒心里想的是谁。
他的心动，不是一次成功的模拟——它根本就是真的。
片刻后，一目连松开了荒的手，起身给他拆电极线：“好了，据我观察，刚才的情境模拟问题不大。袖子挽起来，抓紧时间收集一点血样。”
荒无奈地脱掉西服外套，将衬衫袖管挽起，看着一目连将胶皮软管系在他上臂打了个结，然后开始一脸认真地埋头找血管：“……这个实验一直是全程由你来做吗，一目连研究员？”
“不是，白天实验时有做临床的同事帮忙，很专业，但你空不出时间段，所以只能由我来提供晚间档特殊服务。放心，我还不至于一针扎到动脉上。”说话间，一目连终于找到了位置，将针管扎了进去。
所幸血花飞溅的场面没有出现，荒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忽然有种舍命陪君子的感觉。
一目连不知是从哪里偷的师，手法倒算得上爽快利落，不一会儿就完成了抽血，拿出根棉签递给他：“按好了，起码十分钟。”他起身去拿一边仪器打印出的报告单，荒看见他简单翻了两下，就停住了手：“从数据上来看，你好像对那个人很喜欢。”
“很喜欢？”
“对。前后数据对比强烈，我见过的例子里，类似年纪的alpha对伴侣或恋人如此‘心动’的，也就只有你一例了。”一目连低垂着眼帘，荒从他的侧脸上读不出情绪，“是你初恋？”
“……是。”
“这个年龄能遇见初恋，很幸福吧？”
“是我单恋他，他还没发觉，谈不上幸福不幸福。”荒笑着摇摇头，“不过，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会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