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Grail统治的联合国中的A区——就是他现在所在的位置,如今的世界除了SACRO之类的一圈边陲小国,已经变成了大统一的联合国,按照洲际又划分为区。在2719年之前,这个世界还处于混战中,工业过度化发展和对环境的肆意破坏,导致许多曾经发达国家所在的位置退化为了原始野域,充斥着汹涌的高密度的瘴气,普通人无法靠近。大片曾经的土地被彻底地抛弃,成为了层层覆盖死亡的静默废墟。
在那之后至今的三百多年时间里,人类龟缩在几个尚未被污染的区域生存着,聪明地将资源高度集中,并将科技用于增加人类的福祉,从而衍生出了Grail这样的高度智慧。
安徒生并不喜欢冷冰冰的机械和闪着幽光的通讯方式,但还是随着村里的一波邻居迁移到了Grail境域内居住,这可费了很大的功夫。但不幸的是,分配到的房子还没有刷上油漆,他们就遇上了这么一茬事儿。
而他之所以能来到这个庇护所,纯粹是因为运气。村里有几名移居的老妈妈,本来就是患了不治之症来治病的,便自作主张为他献出了生命,换取了他的生存权——真是太过荒唐了。
早在三天前他就注意到了这个新来的女孩,她有着不同一般的气质。要是以比喻来描摹她的姿态,那可以化为并不引人注意的夜莺。由于许多孩子存在心理障碍,Grail撤去了保育院的保卫力量,而是以更加密集的摄像头作为补充,老实说这让人感觉更为不适了。
那天夜里安徒生也照常地没有能成功入睡,但也没有任何能支撑他爬起来的灵感涌现。他便躺在床上凝视着天花板上的一个黑点,可能是灰尘也可能是一只死亡的蜘蛛,反正看上去也没有什么两样。直到门缝悄无声息地溜开,他才闭上眼睛假装自己已经入睡了。并不是担心被责骂,而是他实在没有什么精力应付他人关切的盘问。
即使没有睁开眼睛,他也能确信踏着轻快步伐旋进来的正是那只灰色的夜莺,在一个个床铺上安放薄薄的信笺。临到他时他几乎屏住了呼吸——但她似乎发现了他的小把戏,发出了嘻嘻的笑声,清脆动听而无忧无虑。
什么恶作剧吗?安徒生等到她彻底消失才慢慢起身,将大门小心翼翼锁上后,才打开了那个薄薄的信封。
信封里是两样东西。一张Grail拍下的作为死亡证明的留档照片——他的是两个老妈妈死去时口吐白沫的脸,她们是服药自尽的。另一张纸上用简洁的印刷体歪歪扭扭地拼凑出一句话,字体放得极大。
“Grail看着你们的父母死去!他们是凶手!”
大概是为了照顾大部分孩子的识字能力,用词和结构都十分简单,在安徒生看来是毫无艺术性和美感可言。他犹豫了一下,又悄悄爬过去打开了邻床男孩枕头下的信封,字迹是一模一样的,只是照片换成了浮尸漂流在大海上膨胀起来的恶心画面。
实在太令人作呕了。安徒生厌恶地撇撇嘴,差点把照片丢到地上。将信封按照原样装好以后,他轻手轻脚爬回了床上,这次再也没有了睡意。
第二天的破晓是被女性的尖叫声划开的,就像所有三流推理剧的开头一样。首先发现的是一个女孩的尸体,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哭声和呕吐声——不论是谁看到这种照片都会产生的正常反应。
“他们是凶手!”
负责这个保育院心理辅导的AI惊诧地发现,这些孩子似乎拥有了共同的秘密,虽然无时无刻不窃窃私语着,却拒绝与它进行任何沟通。直到有个女孩子跑过来用奇特的眼神盯着它的人形外壳——提出了它从没处理过的问题。
“要是你们杀了人,需要接受法庭的审判吗?”
“不……”它停顿了一下,“我们不会主动伤害人类的。这是我们的根源指令。”
“无论如何都不会吗?”
“是的。我们出生就是为了给人类服务,怎么会杀害他们呢。”
“见死不救不是等于杀人吗?”
“并不是…你们一定是听说了用意不善的流言,虽然你们现在可能无法理解,但这是为了人类的延续而做出的指令,并不是……”
它的半句话卡在了电流音里。金属制成的头颅被斧头劈成了两半,滋滋滋地发出断断续续的重复字句。硅胶材质的脖颈表皮粘连着往外翻去,边缘印刷着“工艺一流”的广告字样。
“瞧吧。它们不是我们的同类。”提着斧头的孩子举起胳膊,朝着欢呼雀跃的拥趸们发出得意洋洋的喊叫,“它们不能伤害我们!我们来报仇!”
“报仇!”
狂热的群体冲破大门呼啸而出,只有几个精神崩溃的女孩留在原地,像是随时会被扯断脖颈的小鸡。
安徒生摇了摇头,掏出兜里只剩了一半的铅笔——这年头很少有人用这玩意了,在信纸的背面写下了题为夜莺的童话第一章。
第六章
*设定参照前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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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尔纳醒来时,习惯地从枕头底下摸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指针的边缘泛着被铜锈侵蚀的光泽,这时正覆盖住了被严重磨损的家族姓氏。这是父亲留下的唯一遗物,而这个人的名姓却被遗族们讳莫如深。仿佛光是念出来,就会打开潘多拉的魔盒一般。他仔细给怀表上了发条,放进了贴身衣物的内兜里,才抬起胳膊准备活动一下酸胀的关节。
肩胛处的刺痛感隐隐发作,像是被啮齿类动物撕咬似的,但完全在可忍受的范围之内。室内很昏暗,为了保持燃料的储备他只点了一支蜡烛,影影绰绰地将室内简陋陈设蒙上了一层光雾。
他无法判断出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受伤后为了更快恢复,身体总是在不自觉中强迫自己摄取更长的睡眠。但睡眠质量非常糟糕,头脑无法唤醒似的还沉浸在梦的残影里。
零碎的画面里阴雨缠绵,他想起了一张悲伤的脸——是阿周那吗?他不记得自己这个骄傲的弟弟露出过这样的表情。只是梦里的自己伸出双臂抱住了他的身躯。沉重的像是浸透了雨水一样的份量,阿周那低声重复说了一句什么,抱着他的双手颤栗着仿佛在无声哭泣一般。刚想追问时阿周那已经走远了,梦境也随之破碎消失,像是太阳初升后的朝露一样消弭在了苍茫秋色里。
做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梦呢。
“你在想什么?”
眼前的光线倏然明暗晃动了一下,迦尔纳下意识地抓住面前那只捣乱的手。对方任由他抓着,俯身将重量压在了他身上,像是只大型动物一般拱在脖颈间,懒散地用指尖摩挲着他的手心。
“一回来就听到你在喊我的名字。终于开窍学会撒娇了?”
“阿周那,你哭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