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嗔道:“不过说你一句,你跟谁使性子呢?”
江衍咳嗽一声,提醒江澄自己还在这儿呢,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尴尬,他才离了宗主去了十天,再回来,宗主与那柳前辈之间仿佛变得哪里不太一样,他们两个在一处时,自己站在屋里竟多余得很。
江澄这才看见江衍,唤他过来,江衍偷眼瞥了柳清歌一眼,这样神仙似的人物,此时站在江澄身后,一手端着砚台,一手捏着墨条,本是一片雪白的广袖上还沾了墨渍,柳清歌发觉他在瞅自己,淡淡地扫了江衍一眼,江衍只觉脊背发凉,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江澄心情果然不错,他把毛笔放回笔架上,和声问道:“我交代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江衍摇摇头,憾声道:“一无所获。”
江澄蓦然变了脸,追问道:“一个适龄的男童都没有么?”
江衍说:“倒也有,只是那些个实在资质平庸,想必无甚仙缘,有一个资质尚可的,他父母又宝贝得很,想必日后也不愿过继给金宗主……”
江澄皱眉坐了一会儿,拧了拧眉心,缓声道:“金凌年轻,也不急于一时……实在不行,你过几日再替我去眉山虞氏走一趟罢。”
江衍领了命,却还是站在一旁,欲言又止地瞧着江澄,江澄见他有话要说,于是道:“还有何事?”
江衍迟疑道:“有些话……属下着实不知当不当讲。”
江澄轻笑一声,道:“嘴长在你脸上,我又没给你下禁言术,你有话直说便是,说得不好,我再罚你。”
江衍道:“若说与金小宗主血缘最近,莫过于宗主您了,金家也就罢了,为求子嗣寻到虞氏实在有些舍近求远,况且现如今,咱们江家也没有少主,若宗主能早日娶亲,开枝散叶,何愁金宗主后继无人,这岂不是两全其美?”
江衍愈说声音愈小,他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不明白为何江澄看着自己的眼睛竟一点一点冷了下去,酷暑天里,江衍竟感觉到了阵阵寒意。江澄天生笑唇,此时一言不发抿嘴盯着他,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人时总是一派捉摸不定的似喜非喜,可江衍跟了他十来年了,看得出那双杏眼里殊无笑意,不仅如此,那眼神里还蕴着万年寒冰。江衍心道要糟,只思前想后,也不知到底是哪句话惹了江澄生气。
“啪”的一声打破沉默,柳清歌把砚台没轻没重地撂在木几上,江澄忙转脸瞧他,竟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他将要开口又不知说什么,最后只是敛眸沉默,柳清歌黯然的目光在江衍和江澄之间逡巡,哑声道:“你们谈公事,我不便在此,出去走走。”
江澄伸手像是要拉住柳清歌,柳清歌一个闪身就逃走了,江澄不由喊了半声:“柳……”,后面两个字被他生生咽下了,僵在虚空的手指机械地蜷了蜷,终是什么都没抓住,堪堪收了回去。
江衍大骇,垂头站在原地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即便是个傻子,此情此景也合该看明白了几分,他一阵悸然,心口怦怦直跳,冷汗一层又一层地冒上。
左右他走了才不过十天,现在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两个人之间缘何发生了这样大的变化,可他却不敢去想,也来不及去想,江澄已然站起身,一道紫光闪过,只听一阵巨响,侧边架上的所有花瓶纷纷被紫电甩在地上,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
江衍当即面如死灰。
江澄再抬起头,已恢复从容的模样,他冷冷地横了江衍一眼拂袖而去。
屋里的动静闹得极大,江澄格外看重柳清歌的事在莲花坞里虽没人敢议论,可却是人人皆知的,尤其是江澄的几个近侍,对主子的事分外留心。江澄走后,那门口的几个侍从悄悄进来帮江衍收拾江澄打碎的瓷片,见江衍还怔在原地动也不敢动,有人叹道:“衍大哥,你也是好心一片,只是你不知情,要我说,那些逆耳忠言啊,不好说,说不好,不说才好。”
江衍摸了摸鼻子,后怕道:“我也是糊涂了……只是谁能想到,宗主那般讨厌断袖,怎就和那柳前辈……”
那人连忙捂住江衍的嘴:“这话可不敢乱讲,咱们宗主和柳前辈清清白白的,不是你想的那回事。”
另一个侍从却哀叹一声,说:“现在可不是还清白着呢么,可这以后谁说的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