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手的温度是烫人的。少年终于呜咽了一声,像玻璃瓶砸上墙壁的声音,心破碎的声音:“我在小土包上斜插上两根芦苇,那是,那是……”
余弭体贴地替他说完:“它那么小,还不会飞。你说,那是给小鸟插上的翅膀。”
罗钧的心疼痛不堪,桥洞底下,他藏得似乎很隐蔽,却那么快就被余弭找到了,就像他的心一样。
原来,他曾经有过那么干净、那么纯真的感情。他并非如他父亲所言,是个冷漠、无耻的混蛋。
罗钧露出称得上茫然的神情:“我其实,也没那么坏的。”
说完他又感到懊悔,这是多可笑的话啊,他明明对余弭做出了那样的事,于是他亡羊补牢地添了句:“不。”
罗钧整理表情,又露出那冷淡的神情:“我毕竟不是只有几岁了。”
他转身,想去擦擦额角的冷汗,可他刚侧过头便被余弭拽住了。
余弭用力地搂过他的肩膀,将他转了个身,然后,罗钧感到一个柔软的东西堵上了他的嘴唇。
罗钧一瞬间忘记了呼吸。电流嗤嗤地窜过全身,叫他的骨头劈啪作响,仿佛大地震动,摧枯拉朽。
他什么话也说不出了,也完全迈不开脚,根本动弹不得——
余弭吻住了他。
余弭的胳膊一点点收紧,牢牢地箍住了他,才移开嘴唇。
“我对你没有欲/望。”余弭开口第一句便是这样。
罗钧的心又凉又热,他几乎快要融化了。他动了动身躯,却又被余弭死死搂住。
“但是我爱你。”
罗钧耳中轰然一响,全身血液仿佛都倒流了,他狼狈地抬头:“你什么意思?”
余弭看着他,那双眼睛镇定而充满力量,罗钧从未有一刻像此时一般觉得:余弭已经长大了。
余弭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河对岸突然亮起一排灯,像是失灵的路线被修好了。
余弭的声音坚定地送进罗钧耳朵里:“但我吻你,是因为在乎你。”
余弭看着眼前的少年,目光十分从容。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没办法在遥远的地方,在看不见你的地方分担你的痛苦。
有时就算在眼前,我们面对面,我们口说真理,也无法将力量注入对方心底。
我真的很惶恐,我很担心我没办法让你知道你并不孤独。
幸好还有肢体。这躯壳用以承载灵魂,本该物尽其用。言语是没有温度的,可皮肤有,呼吸有。
所以我来找你,我来拥抱你,亲吻你。但愿我的吻,能让你感受到我的心情:
“我不想让你感到孤独。”
罗钧的眼里闪过剧烈的痛苦,他感到不理解,感到迷惘,感到深深地……被救赎。
他问余弭:“是那种爱吗?”
余弭说:“没有欲/望,只想你不孤独的那种爱。”
罗钧看着他。
余弭却一点点笑起来,双手打开,对他说:“没有芦苇了。这是我的翅膀,借你飞,多久都可以。但只要你的翅膀长出来了,你就必须还给我。因为我,还要去保护喜欢的女孩子。”
罗钧搂住他,轻轻地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那你,现在不用保护陈凌了吗?”
余弭心底叹息:我知道你多么需要我啊。于是他在罗钧耳边轻声说:“这一次,我选保护你。”
这一片荒凉的土地上,终于又生出繁盛的春意,大片大片的鲜花怒放开来,灌木一株株挤到一堆儿,藤蔓纠缠,绕出芬芳的草木气息。树木拔高,随着丰茂的绿草一起生长,绿盖遮蔽天际。
两个少年牵着手捉迷藏。
他们起初互相背对,谁也找不着谁,等绿洲上的芦苇叶抚过指尖,填补空隙,他们才发现:哦,原来我们始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