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楼诚]故国三千里作者:芙蓉为裳
第一章【阳春面】
——————————————
明老爷子当初给自己长女取名的时候,用的是禅宗的一句“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他盼望她这一生能平顺一些。
他总觉得她的小女儿会在十多岁的时候挑一个好人家嫁出去,富贵不须太贪求,足够平顺喜乐就好了。
而他的长子出生的时候,他取的是古诗中一句“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
他望他能这一生能有出息一些。
他也总谋划着在成年的时候将明家的产业交到自己儿子手里,老爷子参与过洋务运动,总觉得“实物兴邦”这句话不是空谈,于是他将明楼送到国外去,总盼着他能成长的更有担当一些。
但如果他能看得到后头的事情,也不知道会不会觉得应该将这两姐弟的名字再改一改。
有些时候天意弄人四个字,大抵也就无非如此。
---------------------
阿诚若是要回忆他的幼年,总觉得中间像是隔了层薄薄的毛玻璃,他大抵是记不清楚了——或许是因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实际上没有什么分别。
而他潜意识里头还是记得清楚的。
在初到明家的那一年,他总是会在半夜惊醒,伴随着不可言说的恐惧和恍惚中的不确定感。明镜给他买了百货商店里头的舶来的睡衣,穿在身上很舒服,他身下的床褥也很软,还带着阳光晒过后的味道。
如果早上日头好,佣人就会把杯子抱出去晒一晒。
明镜说这样对他有好处,小孩睡这样的被子,将来才长得高。
明楼对这种不知道从哪里流传来的说法丝毫不以为然,他是留过洋的学生,对西方的一套学说颇为信服。
而明镜虽然是明家的董事长,但是骨子里头还是个中国的苏州女人,连温柔都是细密的。但是明大公子不敢违抗自己的长姐,只不过是晒个被子,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太值发展到中方和西方的一场辩论。
他在德国留学的时候酷爱和同学参加各种各样的沙龙。那个时候有些洋人学生会拍着他的肩膀冲他笑。
“明,你的意见很独特,但是我更喜欢你的口音,听上去像是首乡谣。”
明楼无法和他解释中文里“吴侬软语”是个什么意思,事实上他的苏州话实在是糟糕,并没有江南水乡的柔情。
他那个时候脑子里头一半想的是《国际贸易》这一门课程的结业作业,一半想的是苏州河上来来往往的木船里头弹琵琶的姑娘。
不知道这些德国人如果听得她们讲一句话,会是个什么反应。
明楼对阿诚总有些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情,明老爷还没有来得及给他添个弟弟或者妹妹就故去了,所以他成了家中幼子。
说是幼子实际上没有享受过什么特殊的待遇。
老爷子走的那天他的姐姐将他叫到跟前。
他按着中国的古礼在灵堂前磕看三个头,明家的老宅是河道边的园林,藏在层层叠叠黑瓦白墙后面。
他们祖上出过富甲一方的员外,听说是金陵城发的家,老了就回到故乡,选了一处好地,将祠堂从乡下搬到了这里,临街建成店铺,最后建立偌大的一座园子,水台云楼,碧水烟石、
第一夜要守灵。
明楼跪在灵堂跪了整整一夜,夜里忽然下了雨,他透过窗框看出去,隐约见的是水珠先落到屋子的黛瓦上,又如线串一般落到檐下的青石板。
庭中立着几块太湖石,到了烟雨天便会散出淡薄的青烟。
明家老宅的大门就这么在他眼前关上,门把是凶恶的虎头,用的时间太长了,黄铜被蹭得发亮,倒是那两扇又高又宽的大门在前几日新上了漆,还残留着刺鼻的气味。
就在所有人以为明家会因为明老爷子的去世而一蹶不振的时候,明家的大小姐却站了出来。
她将明家的老宅锁住,留了个看院的下人,带着年幼的弟弟一路到了上海。
明家的底子还在,只是工厂都停了工,工人们都在惶恐着老东家身前许诺的工钱——明家的工厂有良心,不像洋人的场子,每天需要做十四个小时的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