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远伸手想接过药盘,护士轻轻一笑,说道:“这不好吧,万一路过的护士长看到了,还以为我躲懒让院长帮我工作呢。”凌远听了,想缩缩手却又想接,一时进退两难。
“院长,张主任问你现在有没有空,说是下午有个会,提前跟你商量些事情。”门外,另一个护士唤了一下凌远。
也是,出来折腾那么久,还有一堆事情没有处理,难怪张鑫垣也要找他了。
凌远看了一眼仍旧没有反应的李熏然,站起来向门外走的时候又不放心的回头看了一眼,想着一会儿得跟张鑫垣讨论一下李熏然的情况,就匆匆地走了出去。
门外戴着口罩的护士一个响指。
“WHOAREYOU.”
第六章
我估错这个世界得到教训
怎相信人命中怎么爱着你为人
——张敬轩酷爱
凌远是医生。可是他一直承认的是,他是一个自私凉薄的医生。
在所有人都抓着正义的旗子,总在为医院里每天发生的大大小小的纠纷和矛盾中支持弱小,同情贫穷,对卖弄权贵恨之入骨的时候,凌远却依然地站在他自己的立场,做出他认为能符合规定不会出差错的选择。当时的他也不过是个主任医师,这样的做法,难免会得罪些同僚。
“谁说的,凌医生在我心里是最好医生,你只是在用你自己的方式保护你认为是对的事情。”知晓凌远的苦闷时,李熏然故作调皮地挂在凌远身上,头抵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轻轻说。末了,还不忘记插一句:“明明我才是你服务得最多的病人。”
凌远一直觉得李熏然是懂的。
直到郝杰去世的时候。
那天关于郝杰的僵持持续着,凌远没有办法劝服李熏然。
“作为医生,我会尽力。”凌远没有办法在没有拿到家属同意书的时候开始风险这么大的手术。当下的办法,只能通过几个主任医师的会诊,找到最好也最安全的解决方案。李熏然哀求的声音到最后已经哑掉了,凌远别过身,喊了张鑫垣把李熏然带回病房,迈步往抢救室走去准备接着抢救送来的其他伤患。
他知道李熏然心里的痛苦,但这个节骨眼,他要受的,不只是爱人的哀求这般简单的。
如果救不回郝杰,在李熏然和凌远心里就会永远有一个坎。
然后即便是手术,对于救回郝杰来说可能也只是杯水车薪,一旦不慎,擅自为病人做手术这一条就能把整个医院陷入不仁不义。
凌远思考着,在离踏入抢救室只有一步的时候,他对着旁边的护士长说了最后一道指令。
“动用一切方法,找他的家属。”
末了,又加了一句。
“准备手术。”
手术并不顺利,郝杰的生命本来就在流逝,医生的赛跑也只是马不停蹄的赶着,却也不一定就是能追得上的。
手术没多久就出了问题。郝杰的呼吸很快就开始衰弱了,血液已经开始缺氧,凌远身边的机器不客气地接二连三叫嚣着,每一位医生和护士都湿透了内里的衬衣,汗如雨下。
“凌医生,要不要进行插管。”
插管治疗,是危险的侵入性疗法。不要说郝杰现在的呼吸道已经有被伤烧的痕迹,即便没有,插管的过程中也有可能会被出血和感染以及窒息导致死亡。这一步棋走还是不走,对凌远来说,实在太难了。
“家属呢?!”护士长实在是忍不下去了,慌忙地走出了手术室。
郝杰的父母在十几年前就去世了,只有一个在军区做干部的叔叔。叔叔待郝杰也不薄,只是那时郝杰即将成年,虽然法律上叔叔是他的监护人,但他依然不是很愿意跟着叔叔生活。郝杰的叔叔知道孩子的心思,是怕自己成为叔叔家的拖累,便也没有勉强。只能尽力替他打点好工作上的事情,生活上又托李熏然的父亲多加照拂,素日里再没有什么频繁的来往了。
郝杰的进一步手术仍然需要家属的签字,叔叔在外地赶来总要时间。而郝杰的情况其实已经恶化了,即便是能等这一等,也实在没有徒增痛苦的必要。医生们也就逐渐放弃最后这个赌博了。
“手术没有签名你都做了,为什么就是不继续救他啊?!”
然而李熏然最后一点的冷静被郝杰的死讯摔个粉碎。
——
李熏然住的是住院大楼顶层的单人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