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当年的枪伤留下的完整伤痕。左边的肩胛骨同这一侧比起来就完美得似雕塑。他俯身去舔舐那疤痕,不晓得是那一道疤痕致命地吸引了他叫他移不开眼,还是完美的左肩胛更激起他的保护欲。
这不是一个容易的选择,所幸此刻这具身体随他霸占。
第6章
孙朝忠是个专注的人。
在青年军的时候,为了引得美国教官另眼相看,曾打着手电筒一整夜没睡对着一本字典将教官忘在休息室的一本《太阳照常升起》背了小半本。
至于这确实让对他另眼相看的教官在另一人面前提起这事,令孙朝忠这个名字第一回入了他的眼,都是后话。
早些年他也专注。为了一个未来,一个主义,一个国家。他也是个往前看的人。
就连孙家在吴兴的祖宅据说成了残垣壁瓦荒草遍布也未能在他心中激起太多波澜。电话铃声第三次响起来的时候,旁边的李先生挑了挑眉,不接电话吗?
孙朝忠便接起来,里面的人讲了短短一句话便挂上了。他顺了顺身上的西装外套,没讲话便朝外走。
在天桥上那个熟悉的凉茶店停下来,空荡荡的铺子里只有干瘦的老板还在收拾装着夏枯草的凉茶瓷碗。
他见孙朝忠在桌边坐下来,将一早准备好的二十四味端过去。棕黑色的液体在镶着金边的黄色瓷碗内略略荡漾。
事情我考虑过,也回绝过了。孙朝忠望着茶碗,没有看那老板的神色。回绝?这用词倒是有意思。那老板沉了声音讲。
这事我没听过,也同我没关系。孙朝忠站起身来,端起那碗凉茶。以茶代酒先谢罪了。举起茶碗对着的正是青碧天空中云霞后的西下夕阳。
出了凉茶店喉间还是那药材的清苦,肩上却轻松,只想着明日就要从台北回来的方孟韦,这次要同他去看哪场戏,下哪家馆子。
孙朝忠是个专注的人,只是恍如隔世的半辈子后,他所剩的专注都给了一个人。
*
方孟韦去台湾给方步亭庆生是四天前的事情,早晨去码头前还突然冒出一句我觉得我大哥知道你了。
孙朝忠惊得筷子一抖,云吞掉进碗里溅出汤汁湿了袖子。方孟韦笑着讲其实我觉得他知道好一阵子了。
孙朝忠当然是想过方家的事情。
他同方孟韦也谈过。方孟韦当时讲他隐约觉得家里人早知道,这些年除了父亲也没有人催促过他成家。若要见面势必尴尬,可安稳隔着条海峡恰恰好。
至于北平的事情,全家上下大概方孟韦才是最最看不开的那个。各个都身陷其中的政治和无人能袖手旁观的历史,碾压过去的是谢崔的性命,也绑架了所有人的过往。
个中种种从未细讲。
可他们达成了某种隐秘的一致。
在那些个晨雾中的车站互道别离的早晨,和自己听起来恰恰好的情话里。孙朝忠下了车从口袋里摸出钥匙向自家家门走去。
那是方孟韦的房子,他们已经在这里住了一年有余了。孙朝忠自己的公寓空着并未出租,只是偶尔过去打扫一下,或者在方家来人看孟韦的时候暂时回去住几天。
门却没有锁。
孙朝忠皱眉,他从不犯这样的错误。难道是方孟韦提前一天回来了?
孟韦?
他喊,没有人应。
打开灯,客厅正中间的桌上摆着一只铝制金属盒。
孙朝忠望着那盒子,似是见了鬼,倒退半步扶住了墙。
*
方孟韦坐在客厅角落里,目光直直钉在他身上。
他没打算向孙朝忠解释为什么他提前一天回来,又为什么会先去了孙朝忠的公寓。桌面上这个从他公寓的抽屉暗格里取出的盒子替他说了所有的话。
那个今天之前,方孟韦都不知道存在的暗格。
铝盒里有一把勃朗宁,用毛巾裹着,还有另一把枪膛略宽没有弹夹的短枪,旁边配着几支似是医疗用的只刻着编号的玻璃小瓶。方孟韦未曾见过,也猜得到这是取人性命不留痕迹的致命毒药。
这样两件东西,锁在他枕边人卧室抽屉的暗格里。孙朝忠反锁上门。
你还在帮他们做事。方孟韦这句话是陈述句。这样的装备,在中统呆了那样多年怎么会不懂是干什么用的。
当年放我来香港时,定下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