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走了一会,原本在床上沉睡的柳路霖突然睁开了眼,眼睛清明,原先的醉意不复存在。他坐起身若有所思地望着顾青离开的方向,半晌才轻笑了一声。
柳路霖知道,顾青怕是派人去查独孤铭遇刺之事,但是不论他有多大本事,都查不出事情的原委,毕竟皇家在其中出了不少力。
那日他刺伤独孤铭离开没多久,就被在花园里的暗卫拦下。柳路霖猜不准是独孤铭的死士还是陈泽安排接应的人。但那些蒙着面的暗卫却并未伤他性命,只是客客气气地请他配合,并将自家主人的玉佩交给他。
那些暗卫虽都是一袭黑衣,但柳路霖借着回廊上的灯火还是看到他们在领口用暗色线绣着的花纹,那是皇家暗卫的纹章。他本就隐约猜到会被皇家盯上,但没想到竟来得如此之快,看来皇家对独孤铭也并非表面上所见的那般信任。
后来见到了背后之人,柳路霖才彻底明白了。皇上一直知道自己被独孤铭囚禁,却瞒着他身为尚书的父亲,瞒着整个柳氏一族,甚至是整个朝廷,就为了日后借自己的手除掉独孤铭。
虽然独孤铭在朝中权利被慢慢瓜分,但在民间的威望却威胁到了皇权。何况独孤铭身居高位,有一副野心极重的样子,皇家人自是多疑心,对他也是不得不提防。
也不知独孤铭触到皇上的哪片逆鳞,竟惹来杀身之祸。而皇上借自己的手杀他,也不过是为了摆脱干系,维护皇家亲和的表面罢了。
替皇家了结心腹大患,又身为当朝尚书的长子,皇上只要求他将此事烂在肚里,若能保守秘密便送他回京城。
到最后踏着薄雪离开时,柳路霖才如梦初醒,未曾想到自己竟如此简单的就逃出独孤铭为自己筑造的牢笼。这一切来的太快,甚至令他对过去的三年产生了怀疑。
在西子湖畔的时候,柳路霖最喜欢的便是赏月,但自从独孤铭死后,他就从未抬头看过月亮。如今推开窗,抬头入眼便是和那日一样的上弦月。
京城繁华无限,风光自是不输江南,但在柳路霖眼里却是索然无味。自从离开临安后他总是忍不住想起独孤铭,尽管那人占有欲极强,但独孤铭当真是对自己极好的。
虽然从未走出过那宅邸,但西子湖的四季之景,四时之景,他却都从未错过。
独孤铭将西湖所有的景色都搬到了那宅邸中,将自己的房间建造在能看见西子湖断桥的地方。更不要说他那般忙碌的人竟也愿意抽时间陪他看日落,甚至是日出。
尽管无趣,但他喜欢,独孤铭也就放纵他任性,花大把时间陪他。
如今独自一人,所有美景都如沉浸黑暗之中,黯然失色。月色再美,也亮不起柳路霖暗淡的心神。
过去自己渴望着自由,但如愿逃脱束缚后,得到的却是无尽的孤独与绝望,甚至至今都无法忘却独孤铭。柳路霖心想自己怕是病了,而且还是病入膏肓的那种。
拾肆
入秋后朝中事务繁忙,顾青便很少来看柳路霖了。但对柳路霖来说,顾青来与不来,他的日子终究是一成不变的混沌,至少在中秋夜之前,他一直都这么认为的。
历年的中秋佳节,皇家皆会举办赏菊宴,邀请群臣与皇室中人共赏美景。柳尚书历来都在受邀之列,而顾青自从入了仕,也同父亲一道出席宴会。
柳路霖不是柳家未出阁的女眷,虽贵为尚书之子,既无邀约,自然无需参加这些宴席,一直都是清闲至极。权贵之间虽知晓他失踪归来的消息,但皇帝体恤他,这些年柳路霖不曾见过柳顾两家以外的人。
柳家虽逐渐没落,但到底在京城占有一席之地。京城不少小贵族家的纨绔少爷们想巴结他,多次邀请他,但柳路霖向来不喜热闹,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去凑热闹。
不过今年柳家派人请他回去,依旧被他推拒了。即便他挂念年迈的父母亲,但每每见到父母亲那欲言又止的模样,总让他羞愧万分。
柳路霖本以为会一直清静地过完中秋,没成想在宴会上喝多了的顾青竟跑到自己的宅邸里,扒着他的肩膀胡言乱语。
把喝得烂醉的人架起,磕磕绊绊地扶到房中。一路上顾青的身体大半都靠在柳路霖肩上,瘦削的身体有些脱力,扶上床时一不留神将顾青扔了下来。只听“咚”的一声,顾青吃疼地缩了缩身子,抬手揉了揉脑袋,似乎有些清醒。
房间昏暗,柳路霖扶着顾青进来也未来不及点灯,只有月光透进的隐隐亮光。
柳路霖听到顾青摔倒的响声,心里一紧,担心顾青磕碰到哪儿了,寻思着点灯瞧瞧。当他转身拿火烛时,顾青突然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将他摔到床上。
“顾青,你做什么!”柳路霖久病未愈,在身为武将的顾青面前毫无招架之力。顾青仅用左手就压制住他,右手不安分地在他身上游走,手指一勾便解开了他的腰带。
此情此景,与五年前的那晚如出一辙。
柳路霖方才摔得有些蒙,但在顾青的手摸上他腰腹时便明白了。
独孤铭用权势逼迫他不得不从,他也从未认为独孤铭是什么正人君子,可是顾青是自幼一同长大的人!怎么能做出同独孤铭一样的事情?他这样同独孤铭又有什么区别?
突然捅破了这事实,柳路霖浑身僵硬,就连顾青脱去他亵衣都为察觉到。肌肤暴露于空气中,微凉的温度让柳路霖轻轻一抖,霎时他便回过了神。
柳路霖艰难地偏过头,看着在身上胡来的顾青,紧了紧拳头。
“嘭——”,随着一声巨大的撞击声,顾青跌落在地,被柳路霖揍过的那半边脸上一片鲜红。
柳路霖甩了甩疼得麻木的手,点点鲜血顺着指尖滴落。那一拳他担心力度小了阻止不了顾青,才使了十成的力道,却不小心把自己也弄伤了。
拉起被顾青蹂躏得不成样子的衣衫,柳路霖冷哼一声便扬长而去。顾青摸了摸被柳路霖打破了相的侧脸,眼神茫然地呆坐在原地。
中秋夜后的第二日,本应回书院的柳路霆听闻一直在别院修养的兄长突然回了柳府,特地告了假赶回府看他。
一进正院,柳路霆远远地就瞧见了自家兄长,赶忙一路小跑过去,“大哥!”
柳府上下都偏爱这孩子,就连柳路霖也不例外。幼时觉得他这般称呼自己不成体统,多次教导无果后他也放任不管了。如今听这一声“大哥”,柳路霖心中一暖,忍不住揉了揉柳路霆的头,含笑道:“长高了。”
“那是自然了!”柳路霆说着便亲昵地抱住柳路霖的腰,纤细瘦弱的腰身让柳路霆暗暗一惊,面上却未显现半分,仍笑道:“大哥难得回来一趟,我同先生说了,今日留在府里陪你。”
看着环住自己的弟弟,柳路霖不禁想起了他还未离家前的情景。那时候兄友弟恭,父严母慈,若不是独孤铭突然出现,或许此时他也同父亲一道,站在朝堂之上,看群臣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