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晚饭。”
宜野座警惕地直起身子。那个他叫不出名字的男人站在门外,面无表情,正用细长的双眼打量着他。
“感觉好点了?”
见宜野座仍旧戒备的样子,男人耸耸肩,躬身穿过倾斜的房门。宜野座看着他放下食物,突然脱口而出:“你到底想怎样?”
对方停下动作。
“什么意思?”
“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为什么让我活下来?你是谁,究竟有什么图谋?”
男人轻声笑了。
“问题太多。如果我老老实实回答你的话,我就不是在逃犯了,成了你养的猎犬。”
他朝宜野座走近两步,青年立刻全身绷紧,但对方只是掏出一个小物件丢到他膝盖上。
“虽然还是习惯叫你监视官先生,不过……你也已经不再是监视官了。”
那是一只便携PP值和色相测量仪。宜野座用右手拿起它,感到心脏受了沉重一击。那上面闪烁的数值是140。
“你现在和我没什么两样,都是只要一出现在大街上就会被抓起来的潜在犯。从这种意义上讲,我们倒是同伴。”
“开什么玩笑……”但宜野座心里清楚这是真的。实际上他自己也早就预料到,经历这一系列事件之后,自己的色相不可能保持得了清澈。
“我才不会成为你这样家伙的同伴。”他攥紧色相检测仪。
“对救命恩人口气倒是不小,刑警的自尊吗?不过这点我也想到了。”
“既然如此,你还救我做什么?我也成了潜在犯,拿我做人质一点价值也没有。”
“对西比拉当然没有,但对狡啮慎也可就有了。”
“什——!”宜野座猛地抬起头来。“你的目标是狡啮?!”
绑匪没有正面回答,却向后靠在墙上,抱起双臂。“你不想见他吗?”
宜野座习惯性地把手伸向鼻梁,随即意识到眼镜已经不在了,他无法完全掩饰内心一瞬的动摇。“狡啮不会那么简单上当的。”他瞪着对面的人,“我不会让你们称心如意的!”
“还是省省吧,凭你那样的身体想干掉我是不可能的哦。”
“如果我死了,你就没有对付狡啮的筹码了。”
“又是寻死么……”男人挑挑眉,“一死了之的确是最轻松的,什么也不用再想,也不用再为明天担惊受怕。但是如果你活到我这个岁数,一定会为没有死在这里而感到庆幸的。”
宜野座一时无言。绑匪离开了,并没有把门重新锁上。
“如果你想出来走走的话。”那人说。
***
天色渐暗。海面上倒映着夕阳,几乎像烧起来一样。崔求成倚着倾斜的墙壁坐在窗边。这栋楼从外面看和其他荒芜的大厦没什么区别,但内部经过巧妙的加固,防止了海水的侵蚀和坍塌的危险。露在海面上的有五六层高,在水面下也有经过抽干的可用空间。这是在泉宫寺资助下他修建的一处安全屋,以前主要用来当做海外走私渠道的一个秘密囤货点。
为了隐蔽起见,入夜之后他会关闭窗户的屏罩,以免灯光引起注意。但偶尔他也想看看夜景。
从漆黑的海上望去,西比拉统治下的东京城市群发出璀璨的光芒,宛如童话中的金银之城。崔求成偶尔会放下手头的键盘,静坐在没有开照明的房间内,远眺陆地上的光亮。
旦那,你还好吗?
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连崔求成自己都难以置信。但他除了继续计划之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他相信西比拉目前一定会保护槙岛的,那样对槙岛来说反而更加安全。
把监视官带回来是一个意外,让重伤的宜野座活下来费了他不少劲,但留着宜野座还有用处。这里的设备十分有限,因此只能做暂时的蛰伏。崔暗自祈祷不要再出现什么节外生枝,毕竟他的处境前所未有地危险。
大海总让崔求成想起从前偷渡的经历。他漂洋过海来到这里,海对他来说意味着动荡不安,未知,不愿记起的过去。像他豢养的那条龙鱼那样生活在四四方方的水缸里或许倒教人安心。但大海像是无法摆脱的宿命。
正因为面临惊涛骇浪,人才会对上岸怀有憧憬。
身后传来响动。崔扭过脸,看见原监视官正有些迟疑地迈过房间的门槛。失去左臂的宜野座仍然虚弱,但精神似乎初步恢复了平静。崔求成还记得最初的几天,当他一边控制着宜野座的反抗,一边试图让他不死于失血和感染,那时崔求成在这个被命运愚弄的青年脸上看到困兽般的绝望。现在那歇斯底里似乎已经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