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道皇家无情,多情人生在皇家便是十足的悲剧。许是刘盈年幼时刘邦还未能称帝,他才能在民间长成那般柔软的内心。
虽然不肯明说,奚桐也看得出来刘恒对这个皇帝二哥感情颇深。
吕后无情,儿子却是个重情义之人。从前在宫中时,时常保护他们这些兄弟,可以说他们兄弟能平安出宫到封地,大半要感谢刘盈。
当年还是太子的刘盈偷偷将能信得过的为数不多的暗卫分拨给弟弟们,刘恒这才能安然跑到代国。
重重宫闱内,单薄的少年为远行的幼弟送别,天气犹寒,四周不见颜色。
少年易老成,临走时,身着黄色华服的孱弱少年第一次拥抱他,拍着他单薄的背道:“好好活着,活下去就好。”
在冰冷的皇宫里,刘盈反倒是那个最能给旁人带来温暖的人。
回忆往昔,眼角划过一滴泪,刘恒带着泣音道:“娘。”
皇家多尊贵疏离,刘恒甚少这般唤她。眼前的少年从未如此无助过,奚桐只能搂紧他,让他容忍自己软弱一会儿。
刘恒已有家室,当真不小了。汉朝早婚,似他这般大的人可能孩子都有了。然这一声娘,却仿佛让奚桐看见多年前那个初次见到的坚强而又稚弱的孩童。
“他是个好人。”奚桐停顿一会儿又道:“正因为他是个好人才活不长,如今对他而言也算是一个好的归宿。”
虽然很残忍,但这是他们兄弟最终的归宿。
软弱是暂时的,待到泪痕干涸,刘恒有些腼腆笑道:“许久不曾哭鼻子了,倒让母亲笑话。”
奚桐安慰他道:“你又不是石头,哪里不会有流泪的时候?恒儿,没事,一切都会过去的。你想,我们当年那么难,现在不也好好的活着吗?人只要活着,总归是有希望的。”
不能让母亲再为他担心,随手抹了把鼻子,“那儿子先回去了,母亲早些休息。”刘恒道。
“回吧,好好睡一觉,明天会好的。”奚桐语气中带着微微的叹息。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说不定还有下一回呢。
刘恒起身若无其事回去,奚桐却看见他的肩膀有些抖。
本来心情正是沉重,回去看见谢偕歪着脑袋思索。
“谢儿,想什么呢?”奚桐问道。
谢偕摸摸下巴,道:“我在琢磨自己究竟喜欢当男人还是当女人。这日子过久了,感觉当女孩子也挺好的。”
奚桐:“你又不是人,一个系统连公母都分不了,你有什么好纠结的。”
谢偕:“……”
时间越长,奚桐越喜欢同谢偕斗嘴,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感到自己不是孤身一人,她才能相信自己不会被这个不属于她的世界同化。
吕谜愈发不知如何自处,刘吕两家明明势同水火到了不死不休的境地,太后娘娘却一昧将两个你死我活的人强绑在一起。
不是吕家女儿失宠,就是刘氏子弟被赐死,这场两家的联姻是另一场没有硝烟的博弈和战争。
察觉到夫君日益不爱说话,吕谜也更加沉默。
阳光和煦,刘恒每有心事都喜欢看一看自己养的胖兔子,给它们喂喂食。
吕谜向地上添些白菜,兔子欢喜地跑过来,或以手拱头,或低头咀嚼,甚是可爱。
刘恒突然道:“这兔子吃不了太多,你以后不必喂了。”
吕谜伸出的手顿时一僵,刘恒已转身离去,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她一眼。
兔子吃完了粮食,目光向上搜寻着。吕谜站了好一会儿,目光涣散,颓然回去了。
刘恒在代国的势力日益根深蒂固,手下齐云也偷偷招募许多死士。他在用尽全力巩固根基,凭着旁人的赏赐施舍,总归是不行的。
窗外圆月,刘恒独坐廊下赏月。自他出生起,身边就只有母亲,他也只记得母亲,那时他一直以为那就是他的家,小小的家。
后来被传召,参加饮宴,去读书,一堆事情发生后他才发现原来他有许多陌生的家人,他的家是一个大大的家。
皇家子弟心机都是天生带出来的,不知受过多少伤害忍让,他最后被母亲搂在怀里才明白,他还是只有一个小小的家。
那个令人尊崇的高高在上的父亲,刘恒并没有多少记忆。母亲身份低微,没见过父皇几面,曾在闲时对他说都记不得先皇的样子。其实他回忆起来,也记不清那华丽冠冕下的面容,只记得很威严。
年幼时他曾向二哥抱怨父皇不来看他们,他不能向母亲说,母亲会伤心。二哥苦笑着揉揉他的脑袋,说不来看他是件好事,他如今已经很好。
当年的刘恒没有回答,他不是不信,只是不懂。
而后许久,刘恒才慢慢知道,原来大哥曾是没有名分的私生子,原来二哥曾被父皇踹下逃命的马车,原来母亲是被抢来的俘虏。